标题: 杀戮日·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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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9 14:56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21:40

脊背上传来的疼痛和脸上的清凉几乎是同时到达我的脑子,在恢复神智的几秒钟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烧开了水的水壶抽动着,眼前的女子显得遥远而虚幻。我蓦地坐起身来抱着眼前的陆芸道:“老婆你来了……你没不要我们父女俩……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陆芸”在我怀里挣扎道:“爸爸,是我啊!轩轩!”


我一惊,放开了手退开身子,努力把双眼的视线聚焦——果然,是我的女儿。我这是怎么了?在哪里?我刚刚不是还在和芸说话?


我环顾周围:一片夜幕显得火焰更加醒目,燃烧着的残骸像夜星遍布整个陌生的街路。之前的记忆和背上腿上的擦痛一起回来了,投掷来的燃烧瓶、砸破的车窗、一脸安详地抱着孩子的女人……我悚然一惊,刚才自己倒下的地方现在已是一片燃烧後的乌黑地面,是女儿把我拖到这里来的?我转过头来还没说话,女儿对我作出个笑脸:“爸爸,我没事。”


我无意识地答道:“没事就好,爸爸……”心里却更不舒服了,轩轩蓬乱的头发和被汗水灰尘弄花的脸让我一阵阵难过,都是我没能把自己的女儿保护好才会让她如此狼狈;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能作什么呢?


眩晕如浪潮袭来,我垂下头用手臂撑住,沙哑着嗓子道:“我晕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渐渐熄灭的火焰把斑驳跳动的影子投到我们俩身上,轩轩道:“大约一个小时多吧,现在还不到十点钟。”伸手把一块浸了水的毛巾递给我:“爸爸,你擦擦脸。”


一个小时?毛巾又是从哪儿拿来的?我把凉而湿润的毛巾敷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提醒我脸上有几处伤痕;我昏迷了一个小时?轩轩就在这里守候了我一个小时?在这疯狂的城市?一个女孩?“你真的长大了。”我怔怔地看着女儿,头一次感觉到有点陌生。


轩轩哦的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这个是爸爸的对么?”我的眼睛一看到那个东西,手马上探向自己的裤袋:果然是空的;我的身子马上就像整个被冷水毛巾敷了起来——那是我的手枪。


我颤抖着声音道:“轩轩,你……你没有……吧?”


女儿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天真又似乎是什么我看不透的东西:“爸爸说什么?我没有怎么?”


我看着女儿沉默了一会儿,断然道:“把它给我。”接过手枪我退出弹匣,但又不知道怎么看里面还有多少子弹;掂量着重量觉得和之前在我手里时倒差不多。我把手枪重新揣回口袋里,沉声道:“轩轩你听着,不论怎么样也不许用它,知道吗?”说完这些话回头一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轩轩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和王涛那种人有哪怕一点相像呢?我呼了口气,放缓道:“女儿,我们是好人,不能用那东西,明白吗?”


女儿对我点了点头,我们俩同时陷入沉默;我不知道轩轩在想什么,此时我的脑子里是一片迷茫——现在我们该作什么呢?周围一片死寂,城里的人都完蛋了?那么这里看来还是安全的,可是即便不安全我们能去哪儿呢?我们的家……我的心一阵绞痛,我们的家已经没有了;我缓缓低下了头。


“爸爸,”女儿的声音幽幽从黑暗中传来:“我们是好人,所以不该去伤害别人?可是别人把我们的家都给烧毁了啊。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作好人?还是说,”轩轩的话忽然变得咬牙切齿、让我胆寒:“仅仅是因为你没有胆量作坏事?”


那件从服装店里拿到的外套扔在我身边,俯身过去摸里面的烟盒,幸好它还在;我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着,吐出一大口烟雾来:“我们为什么要作坏事?我们本来就不缺少什么,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我又猛吸了几口,把脑子里凌乱的想法勉强组织成言语:“你说爸爸没有胆量,可是我需要胆量来作什么?爸爸有你,有你妈妈,就够了——还需要什么呢?”


“可是你就要失去妈妈了。”轩轩的话那么刺耳,我看着闪动的烟头火光发呆。“每次和周叔叔一起出去玩得都很开心,他是个很会哄人高兴的男人;可是每次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都好恨,爸爸你懂么?”轩轩绕到我面前来,“我恨那个哄我和妈妈高兴的人不是你、不是我的爸爸,你懂么?”


看来和年龄无关,女人都是这样;自己抵抗不了诱惑却要归咎于别人没有劝阻,你们就那么需要一个理由么?我捏紧拳头,却忽然发现自己很想笑;你们高兴不就够了么?所以我那么知情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你们,难道这样也不行?


轩轩当然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爸爸,还可以挽回的;你还能夺回妈妈,你肯定想的,对不对?”她急切地说着,同时仔细地盯着我、似乎要判断我的想法。“今天不就是机会么?只要你敢……爸爸,只要你把周……”


我呆呆地看着女儿硬生生收住口、胸口还剧烈地起伏着,内心里隐蔽着的想法忽然被揭开晾晒在空气中让我措手不及。这是我女儿对我说的话么?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轩轩,她真的长大了?还是因为什么?我发现自己太久没有真正试图了解这个孩子郁积着的想法,以至于我已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能想什么了。


我们父女俩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手机的铃声急促响起、打破了身边虚假的宁静。我和女儿同时望向手机,轩轩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拿了出来,屏幕上在母女俩的大头贴旁边显示着几个字:“来电——妈妈”。


我看着轩轩,轩轩看着我;电话铃声似乎越响越急了,我咽了咽口水,挥手道:“女儿你接。”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一把抢过手机急促地按下了接听键。我颤抖着没有说话,对面沉默了那么几秒钟:“杨枫?”


那是芸的声音,我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因为我居然隐约感到一阵阵地激动和如释重负,胸脯急剧地起伏了几下。“芸……”我沙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个字,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对面忽然有些嘈杂,接着听筒里的声音完全消失了那么一会,“能听到么?”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惊慌,她怎么了?不是有周立人在保……保护他么?我冷哼一声。


“女儿没事吧?”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轩轩一直跟着我,会有什么事……”女儿巴巴地看着我的眼神让我顿了一顿:今天倒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可是我已经尽力保护女儿了,总比什么都没作的芸或周立人好吧?


“我没时间解释了,”芸似乎在用什么挡着嘴巴不让声音发散,“杨枫,带着女儿到市中心的经贸大厦来,我……”她犹豫了一下,“我们在这里。”


我冷笑:“是么?上次在龙吴路没死成,这次又要我们到市中心去送死?”我转过身去不看女儿,“芸,我自己能看好自己,可女儿总是你的吧?你怎么可以……”忽然之间我很想笑,眼睛却忍不住一沉。


“什么上次?”她似乎很奇怪,“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和你说话啊。”


我的拳头骤然捏紧,那么之前叫我们到龙吴路的就是——周立人的自作主张?


“杨枫,这些以后再说,立人马上就回来了,他不知道我给你们打电话。”‘立人’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感到不舒服。“你们一定要平安到达这里,现在外面很乱,入夜之后更危险——”信号似乎突然中断了,芸最后的一句话戛然而止。我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中断”,角落上的母女俩的大头贴有点被沾污了。


可恶,之前出卖我和女儿的究竟是谁?陆芸如果希望我们死的话不会再打电话过来,我隐约感到一线希望;那么都是周总?周总要干掉我们?


我脑袋里乱成一团,芸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即便是被退学时也没有;这又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因为她在意我……在意轩轩的安危么?


可是她说的没错,入夜之后在黑暗中,一切只会更凶险。


眼睛干涩得厉害,我揉了揉,把手机塞给女儿:“走吧,去找你妈妈。”我站起身来,忽然闪过的一道巨大亮光撕破了夜空。芸最害怕打雷,这时候要是谁代替我按住她的耳朵、把她拥入怀里的话,我应不应该感到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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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9 14:58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10:40

经贸大厦在市中心,在上面能俯瞰整个城市,在以前的某一天我曾经到那里去办理某种业务,透过办公室的窗口能看到市政厅的大钟让我印象深刻。刚才的公交车逃亡把我们丢到了城市的西区,在残破的城市里分辨不出标志建筑物,只能走对大致的方向。我和轩轩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极少几个幸存的路灯把疲惫不堪的光芒洒下来,空气中是烧焦的味道,灰尘刺激着我的鼻子。人呢?怎么都不见了?我忽然发现看到人群固然让我害怕,现在一个人都见不到却更让我心惊胆颤。


“爸爸!”听到轩轩忽然在背后叫喊,我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女儿,走不动了?”


轩轩摇了摇头。“爸爸,你能不能听见……听见什么声音?”


我困惑地看了看女儿,我们俩一动不动地站在街正中的行车道上不作声:耳边静得出奇,只有火焰噼啪的声音和脚踩在塑料垃圾上的喀喇作响。我摇头道:“我没听见什么,你呢?”


女儿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我……”


就在这时我也听见了,那是一种微弱模糊的、混杂了好多声源的嘈杂,来自我们周围的某个方向。我看了看街道的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未知,路灯没有照亮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总不能这样等下去,我开口道:“我们小心一点,要是有动静就躲开。”


轩轩点头,我们俩继续走。脸上忽然被滴了一下,雨终于落下来了吗?嘈杂声音越来越大了,我们似乎在接近着什么,那种东西就在我们周围,像逐渐变热的空气一样让人躁动不安却又无所适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呼喊,接着那片嘈杂就像是被点燃、被惊醒了一样铺天盖地传来,这到底是——


我忽然停住脚步,不知哪里射来的灯光照亮了街中央防护栏那头,我惊讶地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市政厅,远处经贸大厦阴沉地投下一个阴影。在被光线照亮的广场上,伴随着刺耳的呼喊和叮当的交击声,我看见成千上万的人在疯狂地厮打着。人群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上汇聚而来,他们用毛巾或厚布裹着头颈,疯狂地挥舞着铁杆、长棍、菜刀,石块漫天飞舞。大喝声中一块广告灯箱轰然落地,下面的几个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上面推落灯箱的凶手们哈哈大笑,然后被石块砸得连连后退。不知哪个阵营(或许根本就没有阵营!)还用消防车把高压水流打在人潮之中,几个小孩对躺在地上的“敌人”拼命敲打。


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雨越下越大了,在灯光中倾泻而下,又是一声雷!在这闪亮之中我忽然看到有个人从我们背后一步一步地走来,那是——


两个字在我喉咙里翻转了几遍之后猛然吐出:“王涛!”


我转身急促道:“轩轩,跑!到经贸大厦去,别管我!”王涛已经越逼越近了,我慌不择路地翻过防护栏跳入疯狂的广场里,眼角看到女儿已经机灵地躲到了路边,我只能希望她安全到达她妈妈那里,王涛要的是我,不能让他伤害轩轩!


王涛已经来到了防护栏,我们俩隔着栏杆对视着,我又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野兽的光芒,在黑暗的夜里居然显得更加可怕。“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我大吼,我怎么招惹这个人了?就因为我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你的枪!”他的脸上显出豺狼的笑容,摆弄着他手里的刀。“你又不敢杀人,为什么要留着它?它应该是我的!”王涛放声呼喊,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噼啪作响。“有了它我就是神,就是今天这里的神!”


“呸!”我惶恐而愤怒,“你不过是个杀人狂,神是爱人的,怎么会以杀人为乐?”


“愚蠢的人呐,”他把一只手放在防护栏上,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这恰恰是为了活下来的人好啊!适者生存,这难道有错吗?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死掉四分之三的人比较好?在你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在你考不上大学的时候,在你站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身边站着一群汗臭满身的家伙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这世界上的人还是少一点好吗!”


虽然雨水浇遍了我的身体,我仍能感觉到手心在出汗。身边的嘈杂缓缓消失,我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疯狂的男人身上。


“当你想得到什么而得不到的时候,难道你不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把它夺来吗?为什么要让好东西掌握在不需要它、不配得到它的人手里?我明明比他们更有资格,更有资格!为了让出位子来,他们应该死!”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他已经一下子翻身跳上了防护栏,我慌忙转身,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跑进了激斗着的战场。远处我能看见经贸大厦,不知芸和轩轩还好吗?我必须活着到那里,必须!


耳边忽然失去了声音,嘈杂呼喊渐渐淡去,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时间似乎慢了下来,我用着全力向前奔跑着,身子前倾得厉害,几次几乎摔倒在地;我感觉到自己在呼吸,感觉到有东西在我身前身后挥舞飞过,腿上背上似乎被什么擦过,一阵阵地发凉——还有多远?


我一把推开面前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从地上不知死活的身体上面跃过;脸上的雨水顺着身体流下,有点痒。我把身边的装满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箱子朝后推倒,砰砰啪啪声中我听见王涛的怒吼。我还来不及得意就猛地撞进什么人怀里,两个人同时翻倒在地面的雨水里。我坐起身来手足并用地朝后退着,看到王涛手里拿着刀子越走越近,灯光扫过在刀子上形成了一条晃动的光斑。


我伸手进裤袋拿出手枪颤巍巍地举起,发现自己的嗓音和哭一样地沙哑尖厉:“滚!我、我不想杀你!”


仰着头的我几乎看不清王涛的相貌,雨水无情地打在我的身上手上,努力举着枪的双手一阵阵地颤抖而发酸,我甚至擎不住它了。“把它给我!”王涛的脚踩在我的小腹上,把刀子高高举起,眼前忽然一亮——


“轰隆隆!”


雷响震耳欲聋中我的手臂好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垮了下来,我呆看着王涛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胸前急剧扩大的那圈血斑,血斑正中是露出的一截钢管。他身后的一个光着上身、胡子拉碴的男人把钢管抽了几下没抽出来,于是又在地上捞了截别的什么东西;在他正朝我过来的时候,地上那个被我撞倒的那家伙似乎回过了神来,忽然一刀砍在他腿上,赤膊男人哀嚎着在地上翻滚,和砍伤他的家伙扭打撕咬在一起。


王涛的刀子与身体几乎是同时轰然落地。死了么?我靠在身后倒地的灯箱上如临大敌地看着他,总怕他忽然猛地伸出双手来抓向我。——可是一直都没有,王涛死了。他身子下面的水洼里面漂出越来越浓的几道血线,事实上整个广场的积水里都有着血迹混杂。


他就这样死了?我从来没想过居然会这样。


我蜷缩在地上,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朝前爬着,躲开视野里的一条条腿、一只只鞋,因为我知道它们的主人可能会伤害我,而爬行是最安全的前进方式:我必须前进,我必须活着到经贸大厦,去见芸和轩轩,哪怕浑身泥水,姿势狼狈!


眼前逐渐豁然了,原来已经出了广场;我跪坐在路沿上回过身来,广场上的厮斗没有平息,政厅门堂上的大钟兀自一动一动。他们究竟在为什么厮杀?还是根本就没有为什么?或许正如王涛所说,人们害怕被彼此伤害,于是选择了先去彼此伤害;而这种斗争一旦开始就永无止息,它是以人们的愤怒恐惧作燃料的,也许直到我们都死光才会熄灭。——我忽然想到,政府打算怎么收场呢?这样的场面是根本没办法收拾的,难道要把他们都杀光?


王涛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而我自己就可能是下一个。我的家庭和我的房子一起被付之一炬,现在的我只想见见我的妻子,见到之后怎么样我甚至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大厦,雨水随着我的足迹在地上嘀哒作响,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轩轩呢?我似乎来得很慢,她应该比我先到的。她们究竟在哪里?她们在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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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

我怔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感觉随着水迹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弥漫着,我相信自己闻到了,那是只属于芸的味道,绝对错不了。我忽然转身,黑洞洞的走廊里没有一点灯光,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身上的水滴落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忽然发现面前是楼梯间。


顺着楼梯向上走,我像只猎犬一样拼命嗅吸着每一点气味。怎么可能错呢?这气味正是我最熟悉的啊,在无数个我提前醒来作早饭的清晨、在无数个我等她回来的夜里,我们的房间里、床上都是这种淡淡的独特的香味;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在大学的自习室偶遇时、在我到她的病房给她送笔记时、在我晨跑时跟在她身后时,她的体香一直陪伴着我。我怎么可能错呢?


脚步踉跄中我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楼梯间的尽头。芸在门的那边吗?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恍惚间听到耳边响起我年轻的声音:“陆芸,我把笔记带来给你。”


我来了,把什么带来给你?


陆芸抱着轩轩静静地在角落里,他们身边撑着伞的周立人在我面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能来到这里真不容易啊,老杨。”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生硬,让我听了不舒服。几乎冲口而出的“周总”两个字在胸腔里转了几圈又被我咽了回去,我走上天台面对着他:“周立人!”


“不错,”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敢叫我的名字了?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啊。”


我捏紧了拳头:“叫我们去龙吴路的是你,不是芸,对不对?”这话虽然是问周立人的,但我看着的却是陆芸。周总的声音施施然在我耳边响起:“是我们俩干的,我们都希望你……”


我大喝一声:“你说谎!”接着我看着陆芸,身体莫名地一阵颤抖;“你告诉我,芸,告诉我是他拿了你的手机,对不对?你并没有要杀了我和女儿,对不对?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芸纤细的手抚摸着女儿的黑发,静静地看着我,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了,我想说我不信,可是我说不出口,胸膛闷得厉害像是被顶了一把尖刀,我忽然希望王涛刚才就把我杀了。


“你早该消失了,”周立人朝陆芸和轩轩走了过去,他的背影像一座山挡住了我和我的妻子女儿。“你已经享受我的东西够久了,现在你应该把它还给我了。”


我摇头:“凭什么?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女儿,该消失的人是你才对!”


周立人倏地转过身来,俊秀白净的脸似乎因为愤怒而扭曲:“陆芸一直爱的都是我,你能成为她的丈夫不过是当年的局势所迫而已。杨枫,你太自作多情了,陆芸她从来就没在乎过你,没有在乎过你!”


我看见陆芸垂下了头轻轻摇了一摇,她是在舍不得我吗?我哈哈大笑:“周立人,你这种因为怕被开除就不敢承认自己是陆芸男朋友的懦夫,有资格说这些话吗?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周立人青筋暴起,忽然扔掉伞过来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蹬瞪地倒退着险些摔倒。“混帐东西,”周立人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这个没用的家伙来作副经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发奖金?就因为你低能老实吗?你才是懦夫!”他回头看了看陆芸,我也看过去,发现陆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俩。“我当年不承认是因为我不能被开除,你懂什么!我是谁?我是完美无缺的周立人,是集团未来的接班人,是要出人头地的天才!我怎么能因为这个在我的履历上抹黑?像你这种废物又怎么能理解我的苦恼?”


“我的确不理解你的苦恼,”我站直身向前走着,胡乱把脸上的雨水抹了抹,“我只知道陆芸很痛苦,这都是你的错!”我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告诉你,听好了,”我呼呼地喘着气,手心传来的痛感让我彷徨而又隐约地兴奋。“我领了你的钱,因为我要养活老婆孩子,那时你是我的老板周立人,不是我的情敌周立人、不是背叛又勾引我妻子的周立人!”


周立人忽然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你就应该去死,把陆芸还给我!”我和他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我被掐着脖子难以呼吸,幸好膝盖狠狠地砸中了周立人的小腹,看着他因痛苦扭曲的面容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句话送还给你!”


我们俩从地上扭滚到墙边,我感觉后背重重地撞在湿冷而坚硬的水泥墙面上,周立人用膝盖压住我的小腹,眼眶乌青地吼道:“说!你放弃陆芸了,我就饶了……啊!”


我一脚踢在他的肚子把他蹬开好远,嘴唇上一阵腥咸,我肯定是流了不少鼻血:“少对我说教,”我靠着墙角慢慢撑起身子,“现在已经下班了,周总。”


周立人单膝跪地站了起来,我们俩像是对峙中的拳击手一样左右平移着,把凶狠的目光投向对方。“够了!”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陆芸冲出来伸出双手拦在我与周立人中间,我看见她眼红唇青泪流满面,心里忽然一阵阵不是滋味;“别打了!你们……你们俩……一定要死一个么?”


“可是我不能和别人分享你!”周立人的表情配上扭曲的脸说不出的可笑,可是陆芸的茫然表情让我笑不出来,“我已经受够了作背后的影子,每次躲躲藏藏;芸,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结婚,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现在我的老爹已经死了,再没有谁能约束我了!我要你作我周立人的妻子,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他,”周立人指着我,“他又能给你什么?”


陆芸涕泪满面的样子让我想过去拥抱她,但是我的脚只动了那么一动就又缩了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不会表达我的想法?看见陆芸扭头朝我望来,我胸中满腔要说的话语忽然被那脆弱的眼神打得粉碎,就像多年之前在病房里那样。我起伏的胸膛居然平复了,嗫嚅道:“我,我会作荷包蛋……你每天早晨吃的,都是我亲手作的……”


陆芸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结了,接着她忽然放声大哭,哭声中她似乎被抽去了全身力量一样坐倒在地上,手里拿着手枪指向了自己——


怎么可能?


我伸手进裤子口袋:不见了!怎么会在陆芸手里?难道是在刚才的厮打里掉落在地上了么?我和周立人同时发出一声呼喊:“不要!”但是我们都不敢过去,因为只要轻轻一碰,芸就可能……


“妈妈!”


陆芸忽然像是被雷电击中,我们三个同时望了过去,看见轩轩从远处跑了过来,接着冲进了陆芸的怀抱,在我和周立人的注视中陆芸抱着轩轩,手里的枪终于垂了下来。


“爸爸,”我忽然听见轩轩的声音,她脸色苍白,一瞬间语气沉静得不像是小孩子,“你还是不能决定么?”


“我……”我心乱如麻,无意识地望向芸和女儿,芸对我摇了摇头,轩轩的眼神却热烈得像是正午的阳光。我该怎么办?


“今天杀人可不犯法。”我看着从陆芸手里掉落地上的手枪,对自己无力地一遍一遍地说着,但是没有用。我不能杀人;周立人显然知道这一点,他甚至没有过来抢手枪的打算,难道我真的是懦弱,真的是没有胆子去使用那力量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我——


“砰!”


在那么几秒钟里我的脑子没办法判断出这是什么,只看到周立人的身体伴随着那悠长的闷响似乎被无形的手掌推得向后翻倒。当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抛洒出来的血迹恰好在空中形成一个华丽的红色弧线。


我朝地上看去:手枪呢?我的目光随着左转,接着我和陆芸同时喊出一声:“轩轩!”


手枪在女儿的手里,她现在被震得坐倒在地上,像痴傻了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时间似乎放缓了,我看见陆芸像慢动作一样打掉轩轩手中的手枪,抱住她痛哭,她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发出来的:“傻女儿,你怎么能……他,他是你的……”


我厉声道:“住口!”陆芸似乎被吓呆了,我还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吼过。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近周立人,雨似乎小了些,那摊血迹却越来越大了。我看见他的眼睛还睁着、嘴唇一张一合,蹲下身来我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勉强分辨出他的话:“……照顾……芸……轩……对不……”


他不动了。


我忽然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应该大笑还是应该大哭。平台上望下去我能看到这座城市处处燃烧着火焰,像是在狂欢,好个不夜城!燃烧着的都是什么?都是人们的野心和残忍,还是人们自己?


每次当我觉得自己能作出一些决定来改变我的人生,事后都会证明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其实我只能坐等命运降临自己,以前如此,以后也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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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9 15:00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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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响,那是市政府的大钟;还来不及想到这有什么意义,我的耳朵似乎一下子被刺进了一把钢针。我的脑袋似乎被一个重击敲成了好多碎片,思维没办法连续起来,连感觉都是一波一波地传入头脑。我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嘶喊,痛苦地弯下了腰,接着跪倒在湿硬的地板上,余光看到芸和轩轩也是一样地痛苦挣扎着。到底是怎么了?


我软软地躺倒在地板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虚无的感觉,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掌握的虚无感。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呆呆地躺在水洼里,什么也听不到;风越来越大,我看到什么东西从上方飞过,然后有什么人从天而降,那是天使吗?我把头转向一侧,发现轩轩紧闭着眼睛似乎晕倒了,而陆芸则也倒在地上朝我望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成功地作出一个笑容,只知道芸对我忽然绽放出一个微小却甜美的笑容。


如果有天使的话,那么天使的笑容也就是这样了吧;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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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 end~

“政府以事先安置好的遍布全市的次声波发生器准时结束杀戮日……有关部门表示,政府一向把市民权益视为最高……六月二号之后将一如既往地打击犯罪……”


——就是让人觉得像是耳朵里被塞了一把钢针的东西吧?政府果然早有准备,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某某卫生大队加班加点进行城市清理……”


——确实有太多东西需要清理,他们可真是辛苦了呢。


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我的阅读:“乘客们请注意,广中路站到了,115路公交车,开往……”


我合上报纸,眯着眼睛走下公交车,阳光让我眼前发晕。公交车隆隆地开走了,我想了一想,掏出手机拨通了芸的号码:“还在家里打扫呢?”


芸的声音轻柔在我耳边响起,我没来由地一阵神清气爽:“嗯,多亏昨天的大雨把火给熄灭了,家里没什么事;我已经把垃圾清出去了,晚上你回家把窗户修理好就可以了。”


路面上显得干净有序多了,虽然人们还是脸色苍白。“女儿还是不记得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嗯,”芸的声音里有点担心,但更多的显然是安慰;“医生说是受了刺激、着了凉又加上次声波的影响,暂时失忆呢。”


“唔,芸你呢?早饭吃了么?”


“你啊,荷包蛋下次少放点盐。”陆芸的声音有点像撒娇,我心中一荡,像被她的指甲轻轻抓过的胸膛。


我顿了顿,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芸,前天晚上……我不是想要对你吼的,不过……你知道,我们不应该让轩轩知道,他的父亲……”


芸沉默了一下,接着微笑道:“你说什么?杨雨轩的父亲不就是你吗?”


嘴里不知泛起了什么味道,有点发苦;或许是阳光太强了,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似乎要流出眼泪。我呵呵笑笑假装没事:“嗯,是我糊涂了。期末考试也不远了,你要多看着点轩轩的成绩啊。”


芸笑道:“是,老公。”她停了一下,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道:“老公,我爱你。”


心脏猛然不争气地急速跳了几下,身边有很多行人,要不然我知道本该说什么的;我只能支吾道:“嗯,我也是。”说来也奇怪,我似乎能看见芸在偷笑的表情。


我把电话揣进口袋里,脚步忽然轻快了起来。芸需要我,轩轩需要我;我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一定要加油才行啊。我加快脚步,涌入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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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o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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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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