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日·主线

[font=宋体]前言：[/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其实写这篇小说作为脚本，我是有我自己的考虑的。[/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身为一个宅男和写手，我本身不仅对AVG有着特别的喜爱，同时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做一款AVG出来。[/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很幸运的，这个KAG有令我的愿望实现的能力。[/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于是我就在思考，做图编曲非我所长，所以这个问题不用去考虑。但是脚本呢？我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游戏出来？[/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一款典型的日式GALgame么？[/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我得出的答案是否定的。[/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我喜欢FATE、也喜欢日式的galgame，但是同时我希望，能做一个有着中国特色的galgame出来。[/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这不仅要在语言上去努力，内容、结构上都要做出调整。[/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所以有了这篇在现实主义背景下的、充满了试验主义意味的脚本《杀戮日》主线，也就是true end。[/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我的后续计划是，还要增加其他的支线。比如主角发飙、血腥的剧情部分、还有某些XE推倒等bad end。当然这些是后话。[/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现在我怀着惶惑的心情，把主线贴出来。[/font]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请各位评判吧。[/font]
[font=宋体]--------------------------------------------------------------------------[/font]
[b][font=宋体]~序章~[/font][/b]
[b][font=宋体][/font][/b]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2009年5月31日早晨7点13分，我醒来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在刚恢复意识的几秒钟里我眼前发黑四肢抽搐，这让我痛苦不堪却又无能为力，我厌恶这种感觉，但幸好我已学会了习惯它[/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有些东西就像是强奸，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在痉挛过去之后我的视线逐渐开始清晰，接着我看到拉紧的窗帘，看到电脑桌，接着看到卧室的天花板，我甚至能看清上面的几条裂痕；虽然仍觉得头脑晕沉，但我确实已经完全醒来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床头柜上的手机闪动的电子屏上显示着时间。我推了推身边的芸，嘴里沙哑地低声道：“该起来了。”她的反应只是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出几个音节。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于是我起床去作早饭；今天似乎是平静普通的一天，可惜桌上的台历提醒着我日期：明天，明天就是6月1日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边穿衣服边把手机激活，一下子跳出三条短信：[/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黑市出售手榴弹燃烧瓶，请联系王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杀人业务接受预订，须先缴纳定金并……”[/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轻叹一口气，自从政府的这一决定公布，这个月真是精彩万分；我本想直接删除，但想了想又放弃这个念头，跳过它们去看第三条。[/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爸爸，你们明天几点来接我？”[/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这是轩轩发来的，日期是5月30日，看来是昨天晚上关了手机之后发来的。我扣上衬衫最后一个按钮，手忙脚乱地输入：“今天还没到六月一号，女儿不用怕。晚上五六点爸爸去接你回来吃晚饭。”[/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们家轩轩现在还在读高中，住在学校的宿舍；一般来说周末她是不回家的，但明天显然是例外。那一天我怎么可能把女儿放在学校呢？我一边向卫生间走着一边想，不过家里也不见得就安全，虽然我想来想去没和什么人结仇；不过明天毕竟是杀戮日，人性是很难相信的东西。[/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胡乱洗漱了之后我在厨房把鸡蛋煎上，芸早晨喜欢吃荷包蛋；门口忽然传来当当的敲门声，我吓了一跳，接着意识到今天还是安全的。擦干了手我走过去在门眼朝外一看：原来是楼下街道办事处的孙思敬，我赶紧把门打开，寒暄道：“老孙，气色看着不错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邻里街坊的可没有不认识老孙的。老孙年纪比我稍微大点，为人古道热肠，可没少帮我们邻居的忙。我和老孙经常一起下棋，两个臭棋篓子在一起虽然水平不怎么样倒也热闹，一来二去的也就算熟悉。[/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嘿，能好到哪儿去啊？都这时候了。”他对我点了点头，把鞋盒大小的包裹递给我，拿出支笔道：“在这儿签个名。”[/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一边签着字一边顺口道：“程序可真一步不差，你们还上班？真敬业。”[/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孙思敬苦笑道：“外地的和小年轻的早就回家去了；我们这些本地的老家伙横竖也是跑不了，作点事情就算点事情呗，积点阴德没准儿明天就混过去了，嘿嘿。”[/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把单子和笔塞还给老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平时咱没结什么仇，明天老实在家躲着，怕什么呢。”[/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孙思敬含糊地应了一句：“谁能没得罪过人呢……”接过笔顺口道：“老杨，你这盒子里什么东西？还挺有份量的。你弟弟从部队给你寄来的？”[/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一凛，心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手里的盒子像是变了烫手的铁锅，我勉强笑道：“谁知道，可能是什么土特产吧。”[/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幸好他也没多问，对我眨了眨眼道：“我们上一盘棋没下完吧？那棋局我可还存着呢，呵呵。”[/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也笑道：“行，等过了明天我们再下，怎么也要分个胜负。”[/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
[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关上门，我捧着盒子掂了掂：确实挺重的，没想到这种东西还真能顺利送到，难道是六月一号快到了大家都无心检查？还是政府暗放一马……我把注意力转回到眼前，这个东西要放在什么地方比较好呢？我想了一想，把客厅里的柜子打开，顺手把盒子塞到里面。[/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回到厨房我开始心神不宁，心里忽然乱七八糟涌进一堆念头。把煎好的蛋用盘子乘好，忽然若有所感；回头一看，芸正站在我背后，头发散乱，睡眼惺忪。[/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忙道：“早饭作好了，你先去洗脸刷牙吧，我给你放桌子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芸点点头，朝卫生间去了；我假装无意间顺口地问她道：“昨天晚上……去哪儿了？那么晚才回来。”[/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芸忽然站住，回过身来口气生硬地对我道：“你什么意思？我出去吃个饭要向你汇报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低头假装在收拾平底锅：“我没这个意思，不过吃饭也不用快下半夜才回来吧。”[/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芸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神采，许久才道：“我……我和老周出去吃饭了，回来时车出了点问题，到家有点晚，你别多想。”[/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假笑：“嗯，我知道了。[/size][size=12pt]——[/size][size=12pt]你去梳洗吧，上班别迟到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芸咕哝道：“迟到一点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乖乖地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有怎样的表情才好。[/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
[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走出住着的大楼，阳光一点也不明亮；街边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层灰，显得无精打采。115路公交车的座位忽然空了起来，平常难得挤进去的车厢只坐了三五个人；没有售票员，我顺手丢了个硬币进投币箱，司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对我努了努嘴，示意我朝里走。我走进车厢时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你不要怕……下班回去把菜刀磨一磨……”两个中年妇女交谈着，其余的人要么在发短信要么在看着街面发呆：很奇怪，这种时候他们似乎忽然发现了家庭或亲人的重要。[/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听说了么？今天乐购超市的货物也被抢光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都在为明天作准备嘛，我和我老公昨天装了扇铁门，希望能防得住。”[/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啊哟，你们上了防盗窗没有啊？我姐姐教我今天晚上准备点辣椒水呢，明天要是有人来了就兜头给他尝尝……”[/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掏出手机来看了看，轩轩没有回我的短信；把手机放回口袋我开始胡思乱想，现在已经8点26分了，即使高中今天就停课也该起床了吧？不回短信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今天还是5月31号啊？我左思右想，决定给她打个电话。在拨通号码的一瞬间我忽然发现自己和那些乘客一样也在忙着和家人联系，这使我之前对他们的嘲讽变成了某种自嘲；自嘲就自嘲吧，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等候音想，轩轩没事就无所谓。[/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喂，爸爸。”[/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轩轩啊，给你发的短信看到没有？”[/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嗯，看到啦。”她顿了顿，“爸爸，你早点过来好不好？学校里都没什么人了，我有点，唔，有点怕……”[/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公交车转过一个十字路口，街上也是一片萧条，我从没有感觉过这座城市如此的人心惶惶。“女儿乖，别怕；爸爸把单位的事情解决了就过去接你。”[/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轩轩应了一声，接着似乎难以启齿地道：“爸爸，妈妈说明天……明天带我去安全的地方，爸爸你去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心里咯噔一下，假装无动于衷地道：“什么安全的地方？家里不是最安全吗？你妈妈真是胡闹，明天上街还不是找死？”[/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死”这个字一出，我似乎感觉到整个公交车厢都滞了一下。两个交谈着的中年妇女同时看了我了一眼，接着扭过头生硬地看着窗外的钢筋丛林。轩轩的声音继续传来，因为信号差的缘故显得有点断断续续：“妈妈说……不安全……周叔叔知道个地方……能离开……上次他答应……”[/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的心忽然猛地跳动了几下,下意识地问道：“上次？哪一次？”[/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就是周叔叔带我们去吃西餐那一次，他们开车送我回学校时说的……”女儿忽然停住了，我的拳头猛地捏紧。“送你回学校之后呢？”我的声音出奇地安静。[/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轩轩似乎害怕了。“我不知道，妈妈坐着周叔叔的车……爸爸，我真的不知道……”[/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第一个闪现出来的不是周立人的宝马车或是我妻子的裸体，而是我放在柜子里的那个盒子。[/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
[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公司在广中路站附近，下车后用不了五分钟就能走进大门；我放慢脚步打量了一下停在公司院子里的宝马车，心里有个什么念头忽然沸水中腾起的气泡一样迅速扩大上升之后在水面上消失不见。接着听见谁在叫我的名字，我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小王的，他是我在公司的同事；虽然有时因为自己的学历有些张扬，但总的来说还算个和善的年轻人。小王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打了个招呼，感慨道：“老杨，真有你的，今天也准时来上班。”[/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有点意外：“哦？我记得公司确实是说明天才放假吧？如果今天有什么活计的话……”[/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活计？我们公司又不是个杀人公司，会有什么活计。”小王打断了我的话，“今天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出门了，除非是抢购吃喝或刀具[/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天知道是要杀人还是怕被杀，哼哼。”[/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和他一起走进公司的大门，或许是因为他的话，我也感觉到今天公司的大堂有些因为缺乏人气而显得冷清诡异。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轩轩在害怕，勉强笑了笑道：“起码周总已经来了，你看见他的宝马么？老总都到场了，我们这些打工仔怎么敢不来？”[/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小王苍白的脸色似乎被他双眼点燃，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老杨，你知不知道周立人他……”他的话忽然断了，接着变成一声叹息。“你就是太老实啊，老杨；有些话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瞒着了，其实[/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然后他惊讶地看着我举起的手。“不要说下去了，”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已经僵硬在脸上，楼梯为什么还没走到尽头？我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我甚至不愿意把哪怕一点思绪放到这个问题上，我只能语无伦次地胡扯。“事情并不……嗯，你知道……科室快到了，我要先去一下洗手间……”[/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在转进男士洗手间之后我扭开水龙头，拼命地把冷水泼在脸上；水的清凉让小王最后留给我的略带怜悯的眼神渐渐淡去，我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我的脸因为恐惧而蜷曲成一团，但我究竟在恐惧什么呢？[/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老杨？”[/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蓦地转过身，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应道：“是，周总！”[/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洗手间的门缓缓阖上，来者慢慢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老杨，不用这么紧张；这么早就来卫生间，你可别是尿频尿急、肾出了什么问题啊，哈哈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忙也陪笑道：“周总见笑，我是有点老了，呵呵。”[/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周立人一边解开裤子方便一边对我道：“老杨，把轩轩和芸安顿好没有？明天可就是六月一号了，不要出岔子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站在他背后点头道：“安顿好了，周总，等下公司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接轩轩，明天我们一家在家里待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周立人不置可否地“唔嗯”了一声，似乎想了想什么忽然道：“对了老杨，你的奖金公司已经打进户头了，你查收了没有？”[/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愕然：“我还不知道，公司在这个时候发奖金？”[/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周立人整理好衣服，回过头对我大有深意地笑道：“在公司这个时候也来按时上班，老杨你这奖金谁敢说个不字？你也在公司一年多了，业务一直都不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升你作部门经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连忙道：“周总，谢谢周总的好意；不过我的能力……”[/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周立人哈哈大笑道：“你看看，我就喜欢你的老实。不用担心，能力都是慢慢培养的；你就安心等着作经理吧，今天晚上回去和小芸和轩轩说说，让她们也高兴高兴，哈哈……”他在洗手间门口停了一下，“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了，你收拾一下就去接女儿吧，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接着他出去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
[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
[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目送周立人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阴暗的木门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手上一阵阵痛，我低头去看，发现双手捏得太紧，指甲刺着手掌。我揉着手走出卫生间，既然公司也没什么事情作，我现在就应该到中学去接轩轩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55路公交车一直都不来，我有点怀疑这班车已经停开了，于是决定步行过去。已经升起的太阳没有让这城市显得温暖一点，几个行人提着大包小包地匆匆走过，大部分对着电话滔滔不绝，警察已经不见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城市是否真的有过警察；沿街的电话亭上贴着几条小广告，内容不是“出售自卫器具”就是“你想收拾你的对手么”。我注意到一处墙上贴了很大的一条标语“互不相犯才能活过六月一号！”下面比较小的字体写着落款：“XXX公司真诚提醒您。”[/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一个行人一边嗤之以鼻地路过这条标语，一边对电话里吼道：“……防盗窗？那怎么够？把窗子整个用木板钉起来！……”[/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大约十分钟后我到达了市政厅门口，那里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我有点好奇地靠了过去，虽然脚步声并不响亮，但人群外围的几个人还是如同警醒的猫一样回过头来打量着我，在他们的眼里能看到狐疑；我对他们笑了笑，指了指人群中间，问道：“大哥，这里是怎么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其中一个中年人开口道：“还能是什么，政府的告示牌呗。”另一个年轻些的冷笑道：“马上就到六月一号了，要行凶也得记牢条例才行；要是不小心犯了，即便安全活过这一天，也是要吃官司的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这时我已经能够看清告示牌上的条例，其实这些条例已经在一个月前就颁布下来，大家都已烂熟于心，可不知为什么我看到时仍忍不住心里一阵阵地悸动。[/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1.从6月1日0：01至6月1日23：59，一切形式的犯罪都予以赦免，仅限一天，时间以市政厅门口电子钟为准。超期犯罪者按普通违法处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2.此期间内以任何方式完成的财产转移或人身关系，6月1日过后亦视为有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3.军队不在此例，袭击军人者格杀勿论。[/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4.试图离开此城市、擅自靠近市郊隔离带者格杀勿论。”[/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人群拥挤却出奇地没有声音，一时间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过了许久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这不就是要把我们一下子杀光吗？”[/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之前那个和我说话的年轻人接口道：“哎，明天哪还有好人的日子？痞子垃圾倒得了势，什么世道？”[/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我正要点头，忽然只见前面几个人转过头来，他们打扮稀奇古怪，痞气十足；其中一个叼着烟头骂道：“刚才是谁说的？什么叫痞子垃圾?”[/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人群忽然散出一片空地，好像退潮的海水，只在沙城堡里留了一点水迹，这“水迹”就是刚才那年轻人。年轻人脸色发白声音发颤，但还是勉强道：“是……是我说的，怎么样？”[/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哟，看你这样是大学生吧？”那群人靠了过来把那年轻人围在中间，领头的黄毛把烟头扔到地上吐了口痰：“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自以为读一点书就了不起？你叫谁痞子垃圾？爷爷我把你打成垃圾！”[/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人群噤若寒蝉，安静地像死了一样。我见他们眼看要动手，本想站出来帮忙；可是转念一想，我又不是他的亲戚朋友，何必趟这混水？还在犹豫之时，年轻人已被痞子们围在中间一顿暴打，不停地讨饶着。[/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大爷，我错了……啊啊，别打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  年轻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朝周围的人可怜兮兮地伸出手来求援，巴望着谁能说句什么，可人群只是把目光投到别的方向。几个流氓打得累了，揉着手又猛踹了几脚，“叫你小子看不起人！”“还敢不敢叫人垃圾？”终于耀武扬威地去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几个也很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七手八脚地把那被打的大学生扶起来，问道：“王涛你没事吧？”“你呀，也不小心点。”“你扶胳膊，我们把他架起来……”[/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被叫做“王涛”的人猛地一下子跳了起来，甩开他同学的手，怒道：“不用你们帮我！你们要帮我，刚才为什么不帮？”[/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他的几个同学默然无声，倒是人群里的几个老者瞪眼道：“哎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说话？人家好心帮你的忙你怎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王涛怒吼道：“不用你废话！”他晃晃悠悠地朝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人群马上分出一条路来，伴着无数的耳语非议；他走过我身边时我把早掏出放在手上的纸巾塞进他的手里，低声道：“对不起。”[/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他的同学们不敢追上去，于是远远地跟在后面也消失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size=12pt][font=宋体][/font][/size][/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其实市政厅距离轩轩就读的那所高中已经不远，沿街走五分钟向右一转就到了。学校的门大开着，门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有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卷着破报纸在地上懒洋洋地蠕动。我走过操场来到教学楼，惊讶地发现教室里虽已经没几个学生，居然还在上自习。轩轩躲在书本后面东张西望着，从窗口望见我时还朝我努努嘴。我敲了门走进去，感觉整个班级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背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梁老师，”我对讲台上坐着的中年女老师笑了笑，她把视线从一本摊开的书上挪到我的脸上，脸色苍白地回给我一个笑容。“来接雨轩？”[/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点了点头，轩轩对羡慕和烦躁跃然于脸的同桌招了招手，已经在收拾书包了。我低声道：“梁老师你也知道，明天就……”[/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她看了一眼盯着我们的几个孩子，对我摆摆手：“我们出去说吧。”[/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和梁老师一起走到走廊里，我注意到她把眼镜摘掉后脸色显得更苍白了[/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明明是快到中午的时间建筑物里却显得这么阴冷；我把教室门关上：“都这种时候还在学校，梁老师真是敬业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她苦笑道：“还不是不放心这几个孩子？现在街上根本没人管什么治安，你看这学校里也几乎没人了，要是有什么人到这里来抢个东西，不就……？”[/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深感同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杀戮日是明天，可是今天街上就已经危机四伏，在市政厅广场上不刚刚有个大学生被痞子们一顿暴打？我故作轻松道：“老师你也辛苦了，我这个家长先谢谢你；不过今天不是平常日子，你最好也早点回家去，别让丈夫孩子担心。”[/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梁老师看着走廊外空荡荡的操场，视线或许是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显得有点空洞：“除了雨轩还有七个孩子，我总不能……哎。”[/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教室门又开了，轩轩背着书包出来在我身边站定。“爸爸，我收拾好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梁老师回过身来，微笑着拍了拍轩轩的肩膀：“杨雨轩，你的成绩可不如以前了，是不是总出去玩都没学习？再过不到一个月可就期末考试了，可不能松劲儿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轩轩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期末考试？年终测评？以往觉得没怎么就会到来的东西现在想来却那么的遥远，在这种时候连考虑明天都显得奢侈。我收回思绪道：“轩轩，给老师鞠个躬。”说来也奇怪，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衷心觉得老师如此值得尊敬。[/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拎着书包，轩轩跟在后面；我们和路上每个行人一样步伐匆匆，脸色阴沉。我心里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纠缠不去，忽然醒过神来时发现我的速度居然像是在行军，回过头来我看见轩轩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跟着。[/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爸爸走太快了吧？”我有点歉意地道，轩轩摇了摇头，这个倔强的孩子；我看了看路前方，车站还是视野里的一个小点儿：“轩轩忍耐一下，我们快点回家，别让你妈妈担心，好吗？”[/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轩轩的脸色总让我觉得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我一边看着她背着手低头踢着石子一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女儿为什么这么害怕明天呢？刚刚在教室里轩轩就显得比别的孩子紧张得多，可是她这种年纪真的知道害怕这个吗？还是我太小看她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她又走回我旁边来了。“我们一家，明天会没事吧？”[/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呵呵笑道：“能有什么事呢？政府不管着又不代表全城的人都疯了癜了，难道还能把人杀了煮来吃？”顿了顿，我又问道：“轩轩，你最近……唔，你和妈妈经常……经常和周叔叔出去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轩轩脸上愕然和惊慌同时出现。“没、没有啊？”她把脸扭开，手不安地摆弄着头发。“爸爸你为什么这么问？”[/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当然假装没别的意思：“刚才梁老师不也说了嘛，你最近成绩可不如以前了；过了这个期末你就高三，也该努力了知道么？可不能还像高一那样天天胡混啊。”[/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轩轩辩解道：“我没有，不过妈妈……”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我努力把脸色装得平静如常；“周叔叔和妈妈最近总接我出去吃饭什么的，可是我晚上回宿舍之后都会看书的。”[/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顺藤摸瓜：“周叔叔和你妈妈晚上把你送回宿舍大约都是几点钟？”[/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轩轩想了一想道：“大约就是七八点吧，怎么了？”[/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心里暗自盘算：七八点就把女儿送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轩轩也注意到了我脸色的阴沉，拉着我道：“爸爸你别多想，妈妈不会，她不会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似乎无以为继。[/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我沉默了那么几分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轩轩，”我把书包换只手拿，腾出右手抚了抚女儿的脸。“还记不记得爸爸以前怎么教你的？人做事要求个问心无愧，知道么？你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你绝对不能对不起你自己，明白了么？”[/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女儿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点了点头，远远的我已经看见公交车开了过来[/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我们运气不错，这是最后一班公交车，司机是个勇敢而富有责任感的单身汉。[/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align=left][font=宋体][size=12pt]但是芸不在家里。[/size][size=12pt][/size][/font][/align]
[font=宋体][/font]
[font=宋体][/font]

6月1日，0点12分

[align=left][size=12pt]我把窗帘开拉一点、从钉在窗台上的木板缝隙望出去，夜仍然是阴沉而安静的。街边的路灯仍然孤独地亮着，只是没有一个行人，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自己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某种声音。我不知道发生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发生着什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躺在床上睡着了，连我从她手里拿走电视遥控器都不知道；我把电视电源关掉，犹豫了好一阵子，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再一次拨打到芸的号码[/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一种莫名的懊恼和愤怒让我把手机重重地甩在地毯上，它在地上滚了几下，滑进沙发底下。我烦躁地伸手摸进沙发下面的空处，忽然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身去，轩轩正躺在床上盯着我看呢，那双小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明亮。我有点意外：“轩轩，你……没在睡？”[/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她的声音和平常有点不同，显得格外的严肃。“你知道妈妈作了什么，对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装糊涂：“你在说什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妈妈和周叔叔，他们作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么？你都知道，对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佯怒道：“你这小孩子知道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轩轩坐起身来看着我，口气坚定，声音越来越大。“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么？爸爸，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到底是脾气好，还是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急怒攻心，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她耳光：“你这孩子再说一句！”吼得虽然响，可是我的手却不知为什么僵在了半空中。轩轩沉默，我沉默；我们俩以这种姿势对视着，灯没有点亮，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无数的思绪如同流星滑过我的脑海，我甚至能看清流星的尾迹；这一生我都弯腰看着地面，那是第一次抬头望天。芸，我本来一无所有，我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你的恩赐，你让我怎么恨得了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你要是打了我，”女儿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要是打了我，我反而会感觉好一点，因为那说明我说的不对。可是……爸爸，你还是个男人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荒唐，一个小孩子竟敢和我说什么男人？你又没有过我的经历，怎么会理解我的立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长呼了一口气，把手放下来靠墙坐在地毯上，“轩轩，男人是什么？我说过人求的就是个问心无愧。你爸爸一辈子平凡，唯一不平凡的就是认识你妈妈；是她给了我现在的生活和你，知道么？为了这个即便怎么窝囊，我也不能不忍，必须要忍，你知道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儿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忽然道：“我饿了，爸爸，帮我作点吃的好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size=12pt]走出厨房时我似乎听见轻微的说话声，停住脚步时仔细听时却又不见了；我端着盘子，单手推开门道：“轩轩，你在和谁说话？”[/size]

[size=12pt]房间里开了一盏床头小灯，我看见轩轩仍坐在床上，闻言抬头看着我道：“我？我没有说话啊？”[/size]

[size=12pt]我顺口道：“我还以为你在和谁说话，估计是听错了。喏，”我把乘着荷包蛋的盘子递给她，还有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袋牛奶和面包。“爸爸实在是没心情好好作，你就凑合吃这个吧。”[/size]

[size=12pt]轩轩接过食物放在床头柜上，突然问道：“你刚才在给妈妈打电话吗？”[/size]

[size=12pt]我点头：“你妈妈关机了，不知道人在哪里……”心里的一阵刺痛感让我胸口发闷，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放心吧，你妈妈挺大一个人了，总能照顾好自己的。”这话就完全是自欺欺人了，我自嘲地想；这种时候再大个人有什么用，城市要是疯了，一个人最好的前途就是跟着发疯吧？[/size]

[size=12pt]轩轩又沉默了。我摸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所有频道都是一片雪花，只得又关上。房间里一下子静得可怕，煎蛋的气味在小小的房间里漫延开来，我看着昏暗的灯光下牛奶纸盒包装上流下的水滴。[/size]

[size=12pt]“你和妈妈是年轻时是怎样的？”[/size]

[size=12pt]我扭过头去，轩轩抱着双腿靠在床头，小眼睛盯住我看；“给我讲讲好不好？”我看了看周围，把牛奶吸管插进包装递给她：“不想吃东西就喝点奶吧。”[/size]

[size=12pt]轩轩嘟起小嘴接过放到一旁：“给我讲讲嘛，反正都这种时候，连明天都不一定有没有呢；”她顿了顿，又望向被木板钉死的窗，似乎能穿过它看到外面的夜色。“我只是想知道，爸爸年轻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size]

[size=12pt]我板起脸：“什么叫明天不一定有没有？不过就是一天，你想那么多作什么？过半个多月你还要期中考试呢。”我搓搓手把沾上的水迹抹掉，居然忍不住又开了口。“你妈妈……她年轻时也是这么漂亮，那时大学里好多人追求她呢。”[/size]

[size=12pt]轩轩有了兴趣：“好多人，包不包括你？”[/size]

[size=12pt]我苦笑：“你爸爸是小城镇出来的，哪比得上人家大城市的孩子；那时你爸爸的想法就是赶紧读完书毕业然后找份工作，把家里你爷爷奶奶供我读书欠下的债还了。女人?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呢。”[/size]

[size=12pt]“那你又是怎么追求我妈的呢？”[/size]

[size=12pt]我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只听窗外有人喊着什么。我对轩轩作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她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我们俩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的马路上不知从哪个胡同跑出来的几个人，其中两个扶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体型看来是怀着孕的，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晕过去了。[/size]

[size=12pt]一个男子吼道：“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车过路，你看好你嫂子。”没命地朝前面的转角跑去。 [/size]

[size=12pt]轩轩拉了拉我的袖子：“爸爸，他们怎么了？”[/size]

[size=12pt]我低声道：“我看是那女的临产了，一家人跑出来找车去医院。”心里的同情一闪而过，在这种时候别说有没有车，即使有就肯带你去医院？即使去了就有医生？不过换了我是那个临产女人的丈夫我想我也必须得这么作，死马当活马医呗，总不能等死吧？[/size]

[size=12pt]轩轩把嘴靠近我的耳朵：“这种时候会有车么？”[/size]

[size=12pt]我摇摇头：“谁知道呢，大年夜也有出租车在外面跑，不过今天就难说了。”[/size]

[size=12pt]路口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只听先前那人吼道：“兄弟，停下车！兄弟……啊！”视野的一部分被木板挡住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惨叫，接着一辆轿车忽然滑入了我们的视野，在路上晃了几下一头撞在路灯上不动了。[/size]

[size=12pt]另外的一个男人喊道：“哥，哥！你没事吧？”我看见路上有血迹，想来是这轿车不肯停下，那个丈夫用身体去挡，于是人被轿车撞了不知死活，而轿车的司机被这么一打扰又看不清路于是撞在了路边。[/size]

[size=12pt]扶着孕妇的一个姑娘哭喊道：“志国，嫂子不行了！”[/size]

[size=12pt]那被叫做志国的人把车门拉开揪出司机，恶狠狠地道：“赶紧送我们去医院，不然我他妈杀了你！”[/size]

[size=12pt]司机晕头晕脑地挣扎道：“不关我的事……我的车也坏了……”[/size]

[size=12pt]“志国”把司机按倒在地上：“不关你的事！我大哥被你撞死了！现在我们要去医院，医院！”声音到后来隐约甚至有了点哭腔。[/size]

[size=12pt]“你们去医院有什么用？医院又没有人，求求你们放我走吧……”[/size]

[size=12pt]“放你走？”“志国”愣了好一会，接着似乎被哭喊声惊醒了。“去医院也没用？我他娘的先打死你！我哥被你撞死，你也得陪葬！”他顺手操起掉落的半根保险杠朝司机身上没头没脑地打去，那司机哀嚎道：“真的不……啊……不关我的事啊……饶了我吧……”[/size]

[size=12pt]孕妇已经躺在地上了，周围跪着的几个人有的在摇晃胳膊，有的在拍脸，不过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只感觉一阵冰寒顺着脊背爬到脑子里，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回头一看轩轩也脸色煞白，我把窗帘拉上，颤声道：“轩轩，别看了。”[/size]

[size=12pt]在把窗帘拉好的一瞬间我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这周围的一片住宅中到底有多少个人像我们一样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之中有没有医生？会不会去帮忙？这才不过是零点啊，那么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又会怎么样？[/size]

[size=12pt]哀嚎惨嘶的声音逐渐黯淡下去了，哭声却一丝丝地飘进房间。[/size][size=12pt][/size]

？？：？？

[size=12pt]我感觉不到自己，可我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这是夜色下的一片草地，上面点缀着些不知名的小花。我还能看到一男一女在这里缓步慢行着，他们并非肩并肩，而是女子在前、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你喜欢我么？”[/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女子忽然停住脚步，似乎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她的面容就像是旁边草丛里最美丽的花朵一样。身后的男子大惊止步，露出惊讶和羞赧混合的神情。[/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这……这个嘛，”男子的声音有些扭捏，“我，我……”[/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女子转身，“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说我可走了。”[/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别！喜欢，我喜欢。”男人咬着牙说了出来。“我喜欢得要命，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没有钱，也……”[/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女子的手按上男子的嘴唇。“要是，”她低着头小声说着；“要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呢？你愿意不过问我的过去，只要和我一起生活么？”[/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男子的眼中瞬间闪过慑人的光芒。[/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即使只是被你路过……”[/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size]
[size=12pt]  [/size]

[[i] 本帖最后由 differentrain 于 2008-1-29 14:40 编辑 [/i]]

08：46

[size=12pt]……[/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爸爸。”[/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是谁？我的头沉得厉害，似乎最简单的思考也难以完成。[/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爸爸，爸爸。”[/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我含混地应道：“嗯……”接着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会儿我只觉得眼皮沉重，最嘴里像被人塞了一把沙子，干燥得合不拢。轩轩的脸在我面前晃动不停，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抓住。“唔……轩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发现自己靠着墙壁睡着了。“现在几点钟了？”[/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快九点钟了；爸爸，刚刚外面有人叫你的名字呢。”轩轩的脸色苍白，声音有些颤抖。“你要不要去看看？”[/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很奇怪，我很少睡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作了个梦？还是我太累了？我伸手去抓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接着我想起来它还在沙发底下，去它的吧。我跪起身来把窗帘拉开，清晨的阳光马上涌入这个房间；要不是钉好的木板和木板缝隙能看到的染满血迹的马路和燃烧着的汽车残骸，我几乎要以为今天是个好日子呢。[/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是谁喊我的名字？轩轩你听得出来么？”[/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不过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因为我自己也听到了。“老杨！老……啊！”[/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凄厉的惨叫让我和轩轩也跟着全身一颤，我听出这声音是孙思敬的，不过他究竟怎么了？轩轩颤抖着声音对我道：“爸爸，你……你要去么？孙伯伯，可能……”[/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我的心跳得厉害，后脖颈上一阵阵的似乎有微风拂过，我机伶伶地打个冷战，脸上和手心的汗都是凉的。老孙怎么了？我或许应该过去看看，但人就是不争气地站不起身来。周围忽然又安静了，接着我听到钝物敲击的声音，一下，两下；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话！[/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我咽了下口水站起身来，急急道：“轩轩，你在家待着不要出门，知道么？爸爸出去看看。”[/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女儿急忙拉住我道：“爸爸你一定要去么？外面，”轩轩停了一下似乎在害怕什么。“外面不一定怎么样了，要是孙伯伯真的……你去了也没用啊爸爸。”[/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我柔声道：“女儿别怕，爸爸就是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了，人家都喊了我的名字，要是我不去……”我没有继续往下说，老孙既然喊了我的名字，肯定是把我当朋友，又可能离我家比较近；要是我不去而他又没死，今天过去了我怎么和他打招呼？[/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  我去厨房摸了把切肉的尖刀拿来手里，感觉有了点信心。走到门口我的腿筋忽然抖了一抖，我停步回头，发现女儿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手里的刀。[/size][size=12pt][/size]
[size=12pt]“爸爸……”她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是到底还是没有说。我把刀子用右手藏到身后，左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轩轩乖，锁好门谁也别给开，听见没？爸爸马上就回来。”[/size][size=12pt][/size]
[align=left][size=12pt]见她点了点头，我转身把防盗门的三层锁一个一个打开，缓缓推开了门。走廊里很黑，我走进去把门关好之后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老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声音在黑暗的走廊里回荡了几下，声控灯还是没有亮，我有点吃不准现在是否还有供电。手里的刀柄硬硬的怎么拿也不舒服，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小声地试探道：“老孙？你没事吧？在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耳边逐渐出现了重重的呼吸声，我眯着眼睛朝声音传来的走廊转角望去，地上黑乎乎的有两团什么东西。我忽然惊讶地道：“老孙？你，你跪在那里作什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孙思敬忽然丢下什么东西起身就跑，步伐踉跄地朝走廊尽头去了。我跟在后面喊道：“老孙你……啊！”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手里的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滑到了远处；我手撑着地爬起来时只觉得手里湿湿的，低头一看[/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是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啊”的一声朝后四脚并用地爬着躲开那绊倒我的一团东西，直到我的后背靠在了冰冷的墙上。是尸体！老孙杀人了！不知哪里来的劲儿让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越过那尸体奔跑起来去追孙思敬。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追过去，我应该回家去关好门，忘记这一切；但似乎身体与意识脱离了，我发现自己一边在全力奔跑一边却还在想，走廊里的这无数道防盗门后面，究竟有多少人还在看着这出闹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下过楼梯转出去之后我发现我们已经一前一后地跑到街上，我喊道：“孙思敬！你站住！”[/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他回头惊恐地看着我道：“你不要逼我，不……”就这么一走神他摔倒在了地上。我三步并两步地赶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孙思敬，你疯了？你，你怎么杀人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老孙躺在水泥路面上涕泪横流，双手乱挥道：“我不知道，是他要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晃着他的身体道：“你别慌，好好说话……”他还是那副失神落魄的样，我抽手啪啪给了他几个耳光他才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喘息道：“安静点！到底发生什么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老孙捂着脸，声音有点含混：“是麻二，是他要杀我。”我发现我下手真够重的，现在我的手还隐隐作痛，更不要说老孙，半张脸都红了。我真的不年轻了，这好一阵跑让我现在眼前发黑。麻二？我搜索我的记忆，犹豫道：“麻二？他不是个偷自行车的小贼么？他平时不是见了你就跑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老孙哭咧咧地道：“谁知道？他在我家门口喊我的名字，我从门眼又看不见，于是就出来了，谁知道……”他现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他抬手就打我！你看我的胳膊，你看我的胳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拉过老孙的手臂一看，果然瘀青了好几处，血还没完全凝结。老孙的声音在我耳边继续响起：“谁知道扳手砸在脑袋上一下就……他出血不多，可是人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不动了。我也不想杀人的，可这是他逼我的，我没办法！”[/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手里染上的血迹怎么用力抹也抹不掉，我从老孙身上坐倒一旁疲惫地道：“那你为什么要喊我的名字？要我帮你杀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孙思敬仍然躺在那里呢喃道：“我好害怕……我不想死，但是我也不想杀人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安慰他道：“你别怕，这不怪你，是他来找你报复；再说了，今天杀人不犯法……”我们俩忽然一起住口，因为远处传来了人的呼啸声和车的轰鸣，声音越来越近。我和老孙对了个眼色，慌忙躲到路边的花坛中间蹲了下来，希望建筑物的阴影能让来者看不见我们。[/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一辆卡车在我们那幢住宅楼下停住，车上跳下来十几个衣着凌乱、头发蓬乱的人，脸色却出奇地红润，一面在往肚子里灌啤酒一边用我们听不懂的某种乡谈热烈地交谈着什么。忽然我看见他们拿出几个东西，怪叫着朝住宅楼扔去[/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轰！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吓了一跳，接着意识到这是某种燃烧瓶，他们一定在里面灌了汽油什么的，点燃了之后扔过去。这是暴乱！我皮肤发麻地想，如果他们扔到我家去怎么办？即使木板钉住了，也可能会把火带进房子，要是点着了轩轩肯定应付不了。那么他们要是要烧我的家，我就得冲出去拼命了？我忽然有点后悔出来时没有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带着，要不是不想让女儿看见……[/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胡思乱想了一定有一段时间，因为惶恐的呐喊已经喊得震天动地。似乎整栋楼都被点燃了，事实上也不差不多。今天没有消防队，即使是小火焰如果不能及时扑灭也会让所有人丧命。被点燃了的家里在哭喊着试图灭火，楼下的暴徒们一边哈哈大笑着把啤酒倒进嘴里一边点燃更多的燃烧瓶。各家的阳台上都站着人，他们躲在钉好的木板或防盗窗的铁枝后面惊慌地看着下面的一切，我不怀好意地想，这次他们终于不能只看着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你们都疯了吗？”不知哪一户人家先喊了出来。“为什么要烧我们的家，烧我们的房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暴徒们怪叫着朝说话的人家里扔了几个瓶子，后来发现那人住在六楼，瓶子扔不上去，于是跑去路边找石头或什么，还有人把手里的易拉罐啤酒用力丢去。“他娘的，凭什么你们有房子？”其中坐在车上的一个暴徒用生硬的普通话回敬。“俺们在这城里干了十年活了，盖了不知多少房子，可是现在还住窝棚！你们凭什么出生就有地方住？就因为你们是本地人？俺呸！”[/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要砸就砸有钱人去，”另外一户的女主人尖利地喊道。“你们去砸古北啊，去砸浦东啊？去砸紫园和檀宫啊！一栋房子上亿呢，何必来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吃苦？”[/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就是就是！我们没了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暴徒们大笑，“没了正好跟俺们走，俺们的车还能上人！俺们一起去古北，去紫园，去砸他们的，抢他们的！反正今天抢来了就是你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今天听说有人抢了几百万了，为富不仁的不该死吗？跟俺们去就一起发财，要不然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哈哈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看着卡车上装满了人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街角，一下子从花坛里跳了出来。住宅楼的火还没有熄，着火的几家人有的在拼命灭火，还有的跟着那些人上了车去烧别人的房子；没有着火的人家们有人过去帮忙，更多人是冷冷地抱着胳膊看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老杨，”孙思敬在我背后畏畏缩缩地开口，“我怎么办？”[/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回头，这才过去多久？他的脸已经完全肿起来了。我道：“什么怎么办？先回家去吧。”真讽刺，说到他家我第一反应居然是那盘没下完的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下完。老孙含混地嘟囔着什么，不过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别的事情吸引过去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居民们，到了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团结在一起！”一个年轻人从我们身边跑过，站在开阔的路上对这群住宅楼喊道。“我们要是不团结就得被抢被杀，刚才的事情就是证据！我提议建立联保队，每家出个男人来组织在一起，保护大家！你们同意不同意？”[/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们俩停住脚步，颇感意外地回头看着他。[/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你是谁啊？”这是我听到的来自住宅楼的第一个回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你们马家挺有钱的，是怕自己被人抢吧？”有人阴阳怪气。“我们可没有钱，为什么要保护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你们怎么说话的？”那年轻人脸色涨红，“我是为了保护大家……”[/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别扯了，你们有钱人就喜欢来这套；我们才不给你卖命呢，我们没钱，人家为什么要抢我们杀我们？”[/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没兴趣再听下去，转身向我住的那个单元走去。老孙在我后面跟着，絮絮道：“我真不想杀人……可是现在……要不我跟着你……”他忽然拉住了我对我道：“麻二还有个弟弟叫麻三，我知道他们家在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顺口道：“嗯，那又如何？”[/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孙思敬眼睛里的神色忽然变成了狂热。“老杨，你帮我一个忙，我们去把麻三也……”他作了个切的手势。[/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瞪大眼睛，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你他娘的疯了是吧？”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杀一个不够，还想再杀一个，你是不是人？你的人性都哪去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老孙像个作错了事的孩子低头道：“我只是想活下去，要是麻三找了人来杀我怎么办？今天杀人又不犯法，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他见我瞪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又鼓足勇气道：“斩草要除根，我也是被逼的；反正他们这种痞子活着也是社会的蛀虫……”[/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出奇地我并不非常愤怒却只感到深深的无奈。我耸了耸肩膀，“你喜欢作什么就作什么，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除非有人欺到我头上我也绝对不会去碰别人，明白了么？所以我不会跟你去杀人的。老孙，”我盯着他，看见他打了个哆嗦。“你自己看着办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走进楼道之前听见老孙在我背后喊道：“老杨，你说我是不是作错了？”没有回头，我加快了脚步前进。不回答是因为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怎么能说他是对了还是错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走廊里似乎没有我出来时那么阴暗了，是不是因为火灾的缘故？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而且越接近我家就越有这感觉。转过转角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走廊里显得亮了，因为我家的门没有关。[/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心忽然跳得厉害；咽了下口水，我用颤抖着的手把虚掩的门推开走进房间[/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不见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09：30

[align=left][size=12pt]房子我已经里外找了三遍，轩轩不在，房间是空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一种莫名的孤独忽然笼罩了我，伴随而来的是恐慌。杀戮日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恐慌，之前在女儿面前强自作出的镇定已经当然无存；与我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疯狂的城市里了，只有我一个人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会跑到哪里去呢？我揉着太阳穴想，这个城市现在是什么样雨轩不会不清楚，虽然还有些任性可她毕竟是个大孩子了，除了我她还有谁可依靠呢？两张脸忽然浮现在我的脑子里，一张是芸的笑容，另一张……我下意识地不去想。[/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手机。轩轩的手机好像没看见，她带着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跳起身来冲进卧室，床上确实没有她的手机，轩轩这种年纪的女孩是会把手机随身带着的，女儿是能够联系我的；但是我的手机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钉好的木板窗台我才一下子想起来昨晚我把手机丢到沙发底下去了。我把沙发整个掀起来，一脚把手机踢了出来，抓起一看：没有未接电话。我的心咯噔一下，赶紧拨通了女儿的号码。[/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儿在和谁通电话？我心中一动，挂掉电话又给芸打了过去：果然，也是占线。[/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一下子明白了，芸要把女儿带走，她不愿意让她跟我留下。她们母女俩不要我了，我是个多余的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颓然坐倒在地上，咧开嘴我想大笑，笑声在嗓门里卡了几下发出时却是干涩得像哭一样。我做错了什么？眼前忽然觉得有些发雾般的迷蒙，鼻子忍不住酸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在我最恨的人手下辛苦工作赚钱养家、对自己的窝囊事假作看不见、对女儿的讽刺装聋作哑，就换来这种结局么？我闭上眼睛，感觉我垂下的手臂在颤抖。[/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如果不是今天，那么我只能接受吧；不过今天是……只要我……就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一切都已经取决于我了，这种感觉让我产生的自豪暂时冲淡了深沉的挫败感。没错，从前的东西我无法选择，因为贫穷的家境我只能对我喜欢的女孩沉默，因为生活我只能对夺走了我妻子的人卑躬屈膝，因为在家庭的地位我不能管教孩子而只能对她放任到现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但这些也到此为止了！我有那东西，我有那东西啊。在这个城市里现在力量就是一切，只要拿着它，谁能抵挡得了我呢？只要找到芸和周总，威胁他不要再碰我的妻子女儿，我的家庭不就回来了么？今天这城市里这么多富人可以抢，我还愁没钱用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猛地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抓着手机我去打开了大衣柜拿出盒子打开，把里面的子弹匣压进手枪。手枪沉甸甸的，我把它揣在裤子口袋里走出大门。[/size][size=12pt][/size][/align]

09：53

[align=left][size=12pt]  风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它夹带起漫天的塑料胶袋、破碎包装纸和灰尘扑面而来，居然还隐约有点腥咸的气息，吹得眼睛生痛。[/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揉着眼睛我疾步前行，心里暗自盘算着：芸不想让我知道她在哪里但一定和女儿有联系；现在我给她打电话是没有用处的，但是女儿一定知道他们在哪里或和他们有联系，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轩轩。女儿毕竟是个孩子，而且之前都很乖[/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我一直认为她对我的不满都是芸传递给她的；所以她不见得真的会不与我联系，尤其在她遇到什么麻烦时。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不管是为了找到芸或为了保护轩轩我都一定要找到她。[/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呼吸沉重地站在街角，前后我只离开轩轩不到一个小时，她为了不被我发现应该不会马上出家门，那么她应该只走开了几十分钟甚至十几分钟；而住宅楼出来只有两条路线，我一直守在正门的那条大街上，那么轩轩肯定是走另外一条小路出来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拨了轩轩的号码，等候音很快被忙音取代：她不肯接我的电话。我敲出一条短信给她：“轩轩，爸爸知道妈妈对你说了什么，不过你一个人太危险。告诉我你在哪里。”[/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短信已发出”的字样，我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塞了回去，开始注意我周围的情形：垃圾箱被掀倒在地，路面上覆盖了一层垃圾，风吹得纸屑塑料碎片到处都是；街对面是一家落地玻璃窗被砸碎了的汽车展销店，几个人在兴高采烈地坐在一辆奔驰车里左摇右晃；街角有浓烟和嘶喊的声音随风飘来，估计是另一场暴乱。[/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
[size=12pt]——[/size][size=12pt]见鬼，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却在这里不知朝哪个方向前进！轩轩在哪？芸在哪？我不能只是站在这里，但是十字路口我应该走哪一条？[/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朋友，帮把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这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般脊背猛地一紧，接着慌张地转过身去，一个衣着普通、面目皲黑的矮个子中年对我咧嘴笑了笑，摆手道：“我没坏心思，就是想求朋友帮我个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注意到他的双手是油污的黑，工具则像是用来修自行车的；手机仍然没反应，我感到它静静地在口袋里，顺口应道：“你要帮什么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他侧过身去指了指地上的一截白漆钢管，看上去很重，倒像是车站牌的柱子，可是那玩意怎么会断成这样？“我想把这个砸开，”他又比划着告诉我他的打算。“喏，就是这个玻璃窗，我拿扳手钢尺试了几下，不行；用这个钢管应该能把玻璃砸碎，但我一个人抬不起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扭头看了看，那是一家便利店：因为之前在正常的时候都是24小时营业，这家店根本就没有防盗窗，只有大的落地玻璃上有几处发白的裂迹，看来是之前他试扳手钢尺时留下的。我犹豫道：“这……不好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那人略低了头，皲黑的脸上现出一点不好意思的强笑：“我也知道，不过这里有吃的，我已经……”他顾左右而言他，“前几天开始就没人修自行车了，我也是没办法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看了一眼那钢管，想了想开口道：“这样吧，你抬前面我抬后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哗啦！”[/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玻璃被钢柱连砸十几下后终于无奈地破碎了，窗上露出一个几十公分宽的大洞。自行车匠惊喜地抛下手里的钢管，从破烂的包裹里拿出榔头开始清理边缘；钢柱的重量一下子落在我的手上，我疲惫不堪地把它扔到一旁去，听见它落地发出的硿咚声响。[/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不过这截厚壁钢管还真重，接连十几次地冲撞让我双手发麻，现在连掏出个手机都显得这么困难。我发颤的手指按亮了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新短信”。[/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手上的疼痛酸麻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我飞快地打开键盘锁查看消息内容：[/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爸爸，我怕。”[/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是轩轩！我沉重地呼吸了几口，脑袋混乱得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什么；愣了那么一会之后我马上拨打她的号码，等候音只响了两下电话已经被接起，我迫不及待地吼道：“轩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对面响起了抽泣声，却没有说话；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试图安慰她：“轩轩你别怕，在哪里？爸爸马上过去接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爸爸……”女儿的话里明显带着哭音，我心里平静的水面被丢进了一块大石头。“他们，杀人了……爸爸，我好怕……”[/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越听越后怕，难道女儿遇到了暴徒？“告诉爸爸你在哪，快！”[/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妈妈说……不能……”知道女儿还是在犹豫，我怒道：“你妈妈又不是要个死女儿，现在城市都已经这样了，你一个小女孩怎么行？实在不行爸爸送你过去，送你去你妈那还不行？女儿赶紧告诉我你在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知道我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我相信女儿懂了我的意思。“我，我在上学的赤峰路上那一排小店这里，爸爸你快来好么？”女儿吸着鼻子道。[/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到了关键时刻孩子到底只是孩子，我心里隐约有点欣慰地想着；孩子到底还是离不开父母，我这个老的还没完全没用。不过她妈妈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落单？或者芸出了什么意外？我急忙问道：“轩轩，你妈妈在不在？”[/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她不在，”女儿的声音镇定多了。“她打电话叫我到，唔……到一个地方去找她，她说要保持联系；但是刚才……好多的血，躺了一路的死人；我很害怕，就给你们俩发短信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原来到底不是给她爸爸发的啊……我心里不是滋味，感觉握着电话的手臂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猛地抽搐了一下；女儿到底还是不肯告诉我他们究竟要在那里见面。我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女儿你现在就躲在那里，知道么？我马上过去找你，嗯…”我算了下距离，“十分钟，爸爸十分钟就到，知道么？女儿你不要乱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挂掉电话我一时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之前想好的雄心壮志在女儿哭喊了几句之后突然就那么烟消云散了。我发现自己在那里呆站了几秒钟，直到自行车匠的声音打断我的出神：“喏，给你这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愕然转过去，自行车匠把一个扳手递了过来。“你带着防身吧，”见我看着他咧开嘴一笑。“我这种穷人不怕，没人害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趁手的工具也不好找吧，”我也笑了笑，把扳手推还给他，“留着吧，过了今天你作买卖还要用呢。”更何况我手里有枪呢，我自嘲地想了想，可没说出口。自行车匠点头道：“过了今天咱也当个本分人，这次……”他指了指被我们合力砸开的便利店。“今天咱也得活下去啊。兄弟别在这耽搁了，快去接你女儿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点头，转身朝赤峰路的方向撒腿跑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赤峰路比想像的要远，或者说我的体力比想像的要差；平常有公交车的话这四站路或许十五分钟能到，但是现在？我已经小跑了二十多分钟，它还在前面的街角那头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刺耳的喧嚣声时大时小、忽近忽远，有时似乎近得只与我隔一幢楼，但当我停住脚步听时又似乎远去了。这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地面上有不少碎玻璃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残片；若有似无地有一些黑烟飘过，我还能闻到燃烧的烟味。我越往前行烟就越浓，终于在我转过了街角之后看到了它的来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天，这是我每天接送女儿经过的那条路？这是我印象中因为有农贸市场的缘故一直人来人往的赤峰路？中年男女们穿着睡衣走来走去、小贩们努力地叫卖、地上流着说不出名堂的黄色液体、到处是篮子筐子的赤峰路？现在我看到的是以往只在电影里才看到过的镜头，几个人靠在墙边不死不活地呻吟着，更多的人则没有动静地躺倒在地，有一些甚至肢体残缺。血液在地上凝结成一块块暗褐色的斑，点缀着的是满覆血污的菜刀、中间断裂的木棍、扭着不自然的弯度的钢晾衣杆。照亮这一舞台的则是冲天火焰，几乎有两层楼高；配乐的是两边的建筑物里滚滚冒出的浓烟。[/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醒过神来，放声大喊：“轩轩！杨雨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几个躺卧着或靠坐着的满身鲜红的人蠕动着扭过头来，我看见他们眼中有野兽的光。要是他们还能动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杀我的，没有为什么。我转过身不看他们对着街边的小店且行且喊：“轩轩！你答一声！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忽然被绊倒，一下子摔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脸上一凉，马上有一股浓烈的气味传进我的鼻子；我无暇分辨这是什么味道，手臂撑起身体[/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我倒在一个满身是血的胖子身体上，他手里甚至还握着截木棍；我慌忙躲开，感觉自己重重地摔在坚硬的路面心里反而说不出的轻松。扭过头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摔倒：有人拉着我的裤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救……救救我……”那人躺在地上似乎已经不能动了。他的嘴巴张了又合，声音却像是蚊子一样小；双眼中已经几乎没了神采，手指却牢牢地拉着我的裤角。我惊慌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胡乱道：“对……对不起……”同时拼命拉扯着裤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或许是因为手里感觉到了拉力，那人无神的眼睛朝这方向扫来，抬起头含糊不清地嘶喊：“杀了你！杀了你！杀……”终于倒下不动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裤子被拉着我走不开，等了好一会儿我大起胆子来掰他的手，终于把裤子扯了出来，裤脚却有一大块都留在了他手里，我看见他的指甲都陷进布料里了。站起身来我逃到街边，脊背一阵阵地发凉，这才发现自己也满身血迹。[/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摸出手机，屏幕右上角的电池栏闪红；见鬼，我开始有点后悔前几天没有去买块新电池，这手机一旦没电就再也开不了机，我必须马上打电话给轩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有人呼号着从我身边跑过，我小心地把身子塞进路边广告牌后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电话一接通我就听见轩轩的呼喊。“你在哪里？”[/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似乎有杂音，我能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很模糊但似乎在接近。其实拨号码时我比她还急还慌，不过知道女儿没事我心里忽然也就不那么没着落了；我安慰她道：“女儿别急，爸爸已经到赤峰路了，你在哪家店里？[/size][size=12pt]——[/size][size=12pt]爸爸马上就到，你千万别上街知道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在电话里我忽然听到“咚咚”的冲撞声，接着是女儿惊恐的声音：“爸爸他又来了！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手机电池用完了，我愤怒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储存数据”，愤怒地把手机向地上摔去。不过除了手机摔成几块的一声脆响之外我分明还听到了什么，那不是电话里女儿那边传来的咚咚声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正在用铁棍敲打网状防盗门的年轻人，声音颤抖地道：“你……你不是……王涛？”[/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那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铁棍扭过头来，与他视线接触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size][size=12pt]——[/size][size=12pt]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不是人类的，倒像……是狼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出身于东北的一个小城镇，周围仍然是未开化的一片原始森林；那里入夜之后即使成年人也不能随便外出的，还有大量的陷阱来防狼。小时候曾经有一次跑到那里面去玩，直到夜幕落下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被一个守林人带回了他的小屋，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狼的眼神：它是暗绿色的，晃动着，时隐时现[/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就像是隐藏着的罪恶。[/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现在我又见到了，就在他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这眼神和狼是如此的相像，童年的恐惧从心底泛起，我倒退了两步；街上仍然没什么人，风在两旁擦过时发出很大的回响。[/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忽然想到女儿还在里面、她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于是勉强按耐住心中的不安：“冤有头债有主，我女儿怎么招惹你了？为什么要杀她？”这么说时我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种话语似乎只有在古装片里才会听到，在此时此刻听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爸爸！”轩轩的声音从网状防盗门里传来，我忙道：“女儿别靠近门！他手里……”瞥见他手里的铁棍动了一动，我连忙停住说话盯紧他的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为什么？”他咧嘴对我一笑。“你说为什么？她该死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听得莫名其妙：“我女儿没作过什么坏事，又没碍着你，她该死那谁不该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王涛乜斜着眼睛看着我，我觉得他脸上的是豺狼的笑容。“不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已经都死了，现在活着的都是该死的！他们，”他指着这条街上的满地尸体，“他们用死清赎了他们的罪恶，是我帮他们解脱的，哈哈，哈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又惊又怕：“这一条街的人都是你杀的？你不是连几个痞子都……”我蓦地住口心叫不好，在这个时候我提及他这个伤口真是自己找死。果然他脸上青筋凸起，面目狰狞地吼道：“一定要亲手打杀才是强？下等人才亲自动手；我是用脑子让他们自相残杀的，难道这不是我的厉害？”[/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在里面喊道：“爸爸，他是坏人！就是他骗大家杀人的，要不是他……”“铛！”[/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王涛把手中的铁棍猛地砸在网状防盗门上，我吓了一跳，轩轩也被吓得住了口，不过似乎没受什么伤。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铁棍：“这是智慧，你们懂什么？他们都该死，都该死！要不是他们一直沉默，这个城市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不是他们宠着惯着坏人，坏人怎么会这么嚣张？他们只知道保护自己，根本就不关心别人死活，哈哈！”他仰天大笑，我却只感觉不寒而栗；“他们真蠢，我说另外一栋楼的那群人要抢他们，反正是自保，不如先下手为强、还能抢来别人的财产，他们就真动手了[/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该死吗！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贪念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几乎无言以对：“不管怎么样，杀人也不对！”[/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王涛朝我猛地逼近了一些，我慌张地后退两步。“杀人怎么不对？政府规定杀人合法，杀人就是对的，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有什么错？”他把铁棍呼呼地挥了几圈，“我杀了你们有什么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杀人就是不对……”我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道这一天就如此轻易地颠覆了我们一直认为正确的事情？我舔了舔嘴唇，呼吸有点艰难地开口：“他们每个人都有亲戚朋友，他们就这样死了会有人难过的，你愿意你的亲戚朋友、你重要的人难过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王涛显然地停滞了一下，我看到迷惘在他眼睛里一闪而过。“进化本来就是残酷的，”他的声音说不出的诡异，风似乎大了，我觉得一阵阵地发冷；“优胜劣汰本来就是残忍的，这是自然的规则！几千万年来我们都在优胜劣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几千万年个屁！优胜劣汰个屁！”我全身颤抖，忍不住发出一声吼叫：“昨天你还不这样，不就是因为今天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王涛的神情让我想到了正在布告的牧师、正在念经的和尚：“和你说了也没用，反正我已经听见上天的意思了，他让你们都去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他越逼越近了，女儿从防盗门网格后望过来，惊呼道：“爸爸，你小心！”我忽然一个机灵，记忆像火把一样被点燃，衣兜里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探手进口袋掏出手枪，努力把它平举在胸前：“你别过来，我不想杀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王涛愣了一下，接着好像看到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拿把玩具枪就……”“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从来不知道手枪的后坐力这么大，那一声响后我双臂酸麻得像是作了一万个俯卧撑；子弹没有打中年轻的暴徒，但把我们中间稍偏的广告牌打了个大洞，还冒着烟。王涛呆呆地看着广告牌，手里的铁棍垂了下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似乎什么点燃了我的野性，我忽然很想再开几枪打死他，不过一方面要节省子弹另一方面再让我打几次估计也打不中，手枪这东西和我想的不一样，不是电影里那么容易使用的；为了掩饰心虚我趁热打铁道：“还不快滚？我不想杀你，不过你别逼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他看了我手中的手枪有那么几分钟，接着转身就跑。我看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虚脱得几乎坐倒在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
[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爸爸！”[/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把手枪揣好来到店门口时轩轩已经从里面升起防盗门，接着扑进我的怀里[/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穿着一身绿色军装；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这孩子真的吓坏了。一边抱着她我一边警觉地回过头看着：没有人过来，满地的尸体固然不会再动，几个原本靠着墙苟延残喘的似乎也出气多入气少；整条街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火焰的噼啪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拍着她的后背：“你说你，跑出来干什……”女儿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衣服，我的胸前一凉，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这孩子到底还是有点亲爸爸的，我隐约觉得这是在自我安慰；起码比她妈妈好，起码还肯接我的电话。[/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终于不哭了，我扶她在店里的椅子坐下，一边把防盗门再次拉好一边问道：“女儿，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双眼通红看着我，口气有点畏缩：“妈妈之前给我打过电话的，让我找机会出去找她……”我想我一定脸色不善，因为女儿停住了叙述。“爸爸，你别生气；妈妈也是为了我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是啊，为了女儿好；可是谁为我呢？我满腹心事，顺手扯了两件店里的衣服铺在地板上一屁股坐下，对轩轩打个手势：“你继续说。”[/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看了我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妈妈让我到轻轨站旁，她说他们会在那边接我；她说只要有这身衣服……”[/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他们”。[/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还以为芸怎么这么大胆，原来是有万全之策啊……哈哈，哈哈！”我不知道自己的笑是高兴还是恼怒，嗓门倒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你们女人是不是永远这么自以为是？你们以为军人是被保护的？不许攻击军人那是为市民好，因为军人手里有枪！就你一个女孩穿这么一身，”我乜斜着眼睛指了指女儿身上似是而非的军人制服；“就想冒充军人？就以为自己走在街上没人敢惹了？这个城市疯了，疯了！你们懂不懂？没有枪你就算真是军人也得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服装店里自然没有开灯，这会因为天气阴雨的缘故只能勉强看到人影，我看不清楚轩轩的神色，希望我没有吓到女儿。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店里的寂静，我和女儿面面相觑，我伸出手来：“把手机给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把手机拿了出来，手悬在半空中似乎在犹豫；我听着又嗲又长的歌曲铃声，感觉火气在我的心里越燃越大，勉强按奈住沉声又说了一遍：“把手机给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手指按上绿色接听键时我发现自己也犹豫了一下，深呼吸之后我把电话接通：“芸？”[/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对面没有声音。[/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想不到是我吧？不过不要挂电话，听我说，”我对明显有些忐忑不安的女儿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对她妈妈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也不知道轩轩看明白了没有。“芸，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怪你；”我感觉自己有些胸闷，拿着电话的手忍不住颤抖着。“[/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轩轩是你女儿也是我女儿，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看着她一个小女孩在城市里送死。你不是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了么？告诉我，我把她送到你那去，行不行？”[/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对面沉默了很久，才道：“老杨，是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这是周总的声音，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这个反应让我自己意识到后更加地愤怒。我捏紧了手机冷冷道：“陆芸呢？你们在什么安全的地方？安全得连女儿都不要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她有点事情，马上就会回来。”周总停顿，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我们已经离开这个城市，这就是‘安全’的意思。”[/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这怎么可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时间紧迫，老杨你听着，”周总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深不可测，“你带着轩轩到龙吴路中环立交，那里的隔离带是可以通过的，我们就是从那出来的；你出来之后打电话给我们。”[/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这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挂断了电话。[/size][size=12pt][/size][/align]

？？：？？|混乱之刻~1~

[align=left][size=12pt]我愣了那么一会儿，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慢慢把翻盖扣上，手机正面有一张女儿和芸的大头贴，笑容灿烂。脑袋里各种想法乱七八糟，倒没一个完整的；中环出去确实就不再是市区，难道杀戮的边缘就在那里？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看着大头贴粉红色的花边发呆，一直到轩轩的声音传进脑袋：“爸爸？”我扭过头去见轩轩怯生生地看着我，于是把手机递还给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妈让我把你送到龙吴路中环出口，说那里能出城市，这样就安全了。[/size][size=12pt]——[/size][size=12pt]你说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女儿看着我没说话。心里不妥当的感觉越来越重，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轩轩，你记不记得政府条例里写得什么？‘靠近隔离带者格杀勿论’，估计那里有部队把守吧？政府策划了这么久，怎么会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有个出口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轩轩坐在那沉默了几秒钟，咬着嘴唇道：“爸爸，你要是不愿意我去妈妈那里，我就跟着你，哪儿也不去……好不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一怔，接着胸口似乎被大锤砸了一下，闷闷地喘不过气来。女儿仍然是那个眼神看着我[/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可是你爸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难道我留住女儿还需要找个借口么？深呼吸之后我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愤怒，指了指女儿：“轩轩，你在店里换套合身的衣服，这军装只会惹麻烦[/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我们马上出发去龙吴路。”[/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既然陆芸和周立人能出去，我和轩轩也一定可以，不论如何这是机会也是希望，错过的话实在太可惜。人命关天，周立人和陆芸再怎么样也不会骗我们吧？况且要是我推三阻四，女儿又自己偷偷离开我跑掉，那可就真的危险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顺手抄过小店收银台上的一盒香烟走出门去。天还是那么阴，现在是不是应该接近中午了？这是一盒红双喜，里面有五六支烟一个打火机，运气不错；我点燃了烟卷，忽然发现这满地的尸体在看了好多遍之后终于显得不那么触目惊心了，人的适应能力真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杀人到底需不需要理由？犯罪又需不需要理由？我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想，从零点开始我见到了那么多人犯罪，有熟悉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学生王涛和扔燃烧瓶的暴徒们是报复社会，老孙是为了自保，自行车匠是为了活命；谁都希望保护自己，可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办法居然是伤害别人，这样是对还是错？当社会对自己不公时，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是对是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如果我……杀了周立人，那么我是对还是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满腹心思地沿街踱着步，轩轩在里面还是没好；街尽头的火势小了，或许是把能点燃的东西都烧完了吧。我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一直都下意识地避免去想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对待周立人？当我出了这个城市，见到这个夺走我妻女的人时我应该作什么反应？[/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爸爸？”[/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摇了摇头，混乱的思绪暂时压了下去；把烟头扔到地上我沉声道：“我们走吧，龙吴路在……”[/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女儿这时拉住我的胳膊绕到面前，伸手递给我一件布绒外套，对我露出个笑容：“我刚刚在店里找到了这个，应该是男店主的衣服吧；你身上的衣服都是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衬衫：果然有几处血迹泥污。我唔了一声接过衣服忽然心里一酸，披在身上清了清嗓子：“上路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好孩子，你和年轻时的芸一模一样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和轩轩一路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朝着我们设想中龙吴路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绕过暴乱和厮斗；我们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时间对于我们也毫无意义，阳光一直没有出现，阴霾覆盖着整个城市，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风带来火焰的辛辣烟味，野兽般的吼叫和哀嚎不绝于耳，汽车的残骸兀自冒着黑烟，消防栓喷出的水润湿满地碎玻璃；血迹染出暗赤的道路，尸体散布每个角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越接近龙吴路我们就能看见越多的行人，朝着与我们相同的方向前进；他们都毫无言语，只是脸色憔悴、表情凝重地走着，如同要汇聚入大海的河流。有人摔倒了之后爬着前进，没有谁去扶起他。路边楼上阳台掉落的家用电器将一个前进着的中年妇女砸倒在地，一对搀扶着的老夫妇默默顶上了她的位置。[/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有两个似乎认识的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低声说着话；“你也知道龙吴路？”[/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听说的……哎，城里待不住了……都疯啦，见什么砸什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家也被民工烧啦……听说还有黑帮趁今天抢劫……不管怎样也要拼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几个字从他们嘴里同时跳出来，那短短几个字让他们眼睛亮了，似乎是大家共同而最终的救赎：“去龙吴路！”[/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与周围的人一样各怀心事，沉默地走着，忽然我几乎雪盲了的双眼被什么激活，接着我意识到那是移动的人群中一个静止的点，不，那不是点，那是一个……一个地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站在地摊前，摊后蹲着个瘦高的黑脸男人，见我过来机械地陪笑道：“买桃子么？[/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新鲜的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竹编的篓子里有一些桃子，看上去倒是红扑扑的。身旁过去了无数人，居然没人看了我们哪怕一眼。我开口道：“多……咳咳，多少钱？”这才发现原来我的嗓子也因为许久没有说话而沙哑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小贩道：“绝对是刚摘的，卖你四块五一斤，怎么样？”见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小贩开始熟练地把杆秤拿出称起桃子来；我拿的那几个桃子根本不到一斤，“六两，四六二十四[/size][size=12pt]——[/size][size=12pt]两块七。”[/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在不知道是谁的外套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递给他，转手把桃子给了轩轩。“不用找了，”在小贩摸遍全身口袋给我找零钱时我道，接着沉吟了一下终于指着周围静谧得有些可怕的人潮问道：“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出小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小贩一边收集身上零散的纸钞和硬币，一边断断续续道：“平时有城管，一来就抓……这条街我被抓了三次，罚了我六百；我就是想在这里卖一摊……”他把手上的一大堆纸币硬币塞给我，“就六块五了，要不我再搭你几个桃子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接过钱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去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小贩对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今天怎么也得卖一整摊，赶明儿就抓我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在狼吞虎咽着桃子，孩子一定是饿了，奇怪的是我什么都不想吃。我们继续走着，还没太远忽然听到马达轰鸣和接连不断的碰撞声，然后一辆拆掉了消音管的摩托车从我们身旁轰然而过，车上的驾驶员把兔子舞音乐开到最大、怪叫着不停地加速，然后撞在一个垃圾箱上抛飞了出去。走到他身边时我发现他还没死，那一下摔得很重，他身体像是一根面条不自然地扭曲着，但还在吃吃地笑；我忽然若有所感，回头朝摩托车来的方向望去，透过人潮我看见卖桃子的摊位已经被碾得七零八落，小贩看着滚了满地的桃子发着呆，忽然似乎抽泣了起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城市疯了，人也必须得疯。[/size][size=12pt][/size][/align]
[size=12pt]躺在地上抽搐的驾驶员越笑越凄厉，一个路人不耐烦地把脚踩在他的脸上扭动几下，终于停住了这刺骨骇人的笑声。[/size][size=12pt][/size]
[align=left][size=12pt]我们继续前进。[/size][size=12pt][/size][/align]

[[i] 本帖最后由 differentrain 于 2008-1-29 14:51 编辑 [/i]]

？？：？？|混乱之刻~2~

[align=left][size=12pt]即便阴云密布我仍然可以轻易发现太阳西斜了，什么时候它才会完全落下、把这座城市交给黑暗与我们？长时间的跋涉让我疲惫不堪，风扬起的尘土混杂在额头上的汗水里顺皮肤滑下，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抹；嘴干得厉害，舌头舔到的地方都是干的。我不时回头去看女儿怎么样，轩轩的情况似乎更差，不过让我惊讶而欣慰的是她一直能跟住我的步伐而没有停顿，这才是我的女儿、才是芸的女儿啊，我想。是活下去的信念还是与母亲团聚的希望支撑着轩轩？如果是后者，那么我这样又算什么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们一路已经休息几次，桃子吃光了。我发现路上的人开始越来越少，看来漫长的路途让很多人掉队了。以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座城市居然如此的巨大，巨大到显得每一个人都那么的卑微。一幢大楼燃烧着冒出黑烟，隔开很远就能看到；但真的要走到它脚下要花大约半个小时。当我抬起头眯眼看它时我恍惚看见一座山，山的背面有更多的、无数的山：是不是这些山隔绝了我们、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此巨大呢？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今天的惨剧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轩轩声音沙哑地叫着我，语气却是期盼而热烈的。“你看前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扭过头朝轩轩指着的方向望去，发现远处路的尽头立交桥下聚集了好多的人，黑压压地望不过去；居然还有几辆残破不堪的汽车，而周围的零散行人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样拥过去[/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这里就是龙吴路中环出口？我和轩轩对视一眼，轩轩的眼里充满了希望，我却心里一沉：如果这里能够出去的话这些人还在等什么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们俩跑了过去，人群拥挤嘈杂不堪，甚至比国庆黄金周旅行时最热闹的地方还甚。在这么后面的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忽然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接着我听到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喝道：“我不管是谁造的谣言，但是这里出不去！你们都赶快回去吧，靠近隔离带的格杀勿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整个世界在我面前震颤了一下，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视线无意识地扫过面前的人群，发现所有人都似乎被什么魔咒定住了，目瞪口呆得很滑稽。出不去，出不去，我的耳边一直响着这三个字。出不去？可是芸呢？周总呢？他骗了我们？芸不要她的女儿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似乎被什么惊醒，人群马上又开始喧嚣了起来。我没来由地抽搐一下，脸色苍白地对轩轩颤声道：“女儿，你给你妈打个电话。”[/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慌忙摸出手机来按了几下，她把手机捧在耳边很久之后才对我哭丧着脸道：“妈妈……关机了。”声音里带了哭腔。[/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此时的想法像是绞在了一起的毛线团，我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女儿别怕，有爸爸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作什么才好；忽然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满是尘土、车窗被砸烂了的123路公交车，我灵光一闪道：“女儿跟我过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们俩来到公交车旁，我从后面爬梯子上到车顶然后对女儿道：“你在这里等我，别走丢了；爸爸看看情况。”然后朝被挡住的另一端望去。我看到在立交桥投下的阴影边缘有条在地上画出的白线，人群就在这里似乎被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刀子划开的布一样截然而止。对面我能看见几排全副武装的军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个扩音器，声嘶力竭地喊着：“都回去！过线的话我们会开枪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你放我们过去吧！”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哭喊着，人群里马上附和地响起了一片声音：“对啊，人民军队为人民，我们只是不想死啊！”“你们不也有家人吗？这么看着我们送死你们也忍心？”“就是，你们也配叫人民军队？”[/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离这么远我看不清军官的面貌表情，只听出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颤抖：“没过这条线你们就是人民，我们保护你们；过了这条线你们就是违法，就得按规矩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逃亡者们安静了那么一会儿，紧接着有人道：“怕什么，我们走！他们不会开枪的，他们不敢！”喊是这么喊，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但我却没看见有人迈步跨越白线，却看见军官身后那一排士兵的枪口黑洞洞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忽然有几个人迈出了脚，在众人的屏息注视中他们的脚尖轻轻落在白线的另一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所有人的目光马上从参差不齐的靴子鞋子上转移到那军官的身上，军官却仍没有一点动静。[/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几个人欢呼齐声欢呼，向前猛跑；就在他们的另只脚也落到白线内的一刹那忽然异响大作，接着那几个先行者像是被风抛起的树叶一样猛地朝后飞了出去，接着姿势怪异地扭曲在地上。血似乎是过很久才流了满地的，枪声和电影里面的不一样，要响亮得多，而枪口也没有烟冒出来。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站在白线旁边的小孩子被枪声惊动地哭喊着，孩子的母亲和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几秒钟前还活着的几个人，没有一点动作。[/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军官回头对士兵们吼着：“你们都给我瞄准了！谁要是伤了没过白线的我饶不了他！”仍擎着枪的士兵们轰然应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那孩子，白线旁边那孩子被他们打死了！”人潮马上涌动了起来，有人问道：“什么？”接着有人回答：“好像有没过白线的孩子也被他们打死了？”我奇怪地看着那被眼前的骚动吸引得忘记了哭喊的孩子，他不是没事么？难道说还在哪儿有孩子被伤了？低头望去，轩轩正看着我呢，我对她努了努嘴表示要小心，女儿点了点头。[/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像是平静的湖水里被扔进了一块石头，骚动与不安开始越传越远，我感觉到逃亡者对军队的态度由哀求变成了愤恨，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听见有人高呼：“这些兵痞存心要杀我们，我们和他们拼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另一头马上有人响应：“对，他们离我们这么近，没机会开枪的！冲过去我们就能活下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注意到群众开始朝前面的白线迫近，即便前面的人在努力挣扎，后面的人也在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推过去。他们都疯了！士兵们有枪，这将是屠杀！可是我能作什么？我应该呼吁他们快停止？这么作会有效果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视线无意识地在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上滑过，接着我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在奋力朝人群涌动的相反方向也就是我的这边前进着，他的目光紧紧盯在我的脸上，我们对视了那么几秒钟[/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那个人是王涛。[/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他怎么会在这里？[/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听到那个声音有如此深的熟悉感，首先他的声音我清楚，其次这种赤裸裸的煽动正和他之前作的一样。像是身边有无数个电冰箱一起对我打开了门般冰冷刺骨，我发现自己呆了那么一会儿然后转身逃开了那目光。我仓皇四顾，心跳得厉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他离我还有多远？我甚至能够看清他眼神里的凶狠，那么确实是不远；涌动过去的人流能挡住他多久？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怎么才能甩掉他？我四处张望着，低头发现女儿不解地仰脸看着我，满脸迷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仰脸……汽车顶棚……汽车……？[/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拉着梯子从车顶爬下，匆忙之中脚踢到了梯级，跳落地面时关节猛地一疼让我几乎摔倒在地。我扶着梯子站起道：“轩轩？跟我过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的踝关节肯定扭伤了，但这种时候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瘸一拐地从123路公交车的中门爬了上去，里面居然有一家三口人，看上去是驾驶员的男人和抱着仍在睡觉的小孩子的女人都愕然地看着我，我吼道：“快开车！杀人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驾驶员与他妻子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轩轩也跟着我上了车；我忽然瞥见正在分开最后几个挡在面前的人朝这里跑来的王涛，赶紧顺口胡绉：“快开车啊，外面军人开枪了，很多人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就在这时忽然声响大噪，这是凌乱的枪声、伴随着的是人们的呼喊怒喝。我想起白线和被煽动的人群，心里马上明白了；驾驶员和他的妻子脸色煞白，女人点了点头，男人忙不迭地转动车钥匙打火。发动机的轰鸣声让我心里一宽，抢前几步去把车门紧紧关死，玻璃窗外王涛越跑越近，不过车已经开始掉头了，他应该不可能追得上来[/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最好别追上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让轩轩坐下，自己跑到车最后排的座位上朝后面望去，那女人一边哄着将醒的孩子一边警戒地盯着我。从不知什么时候被谁砸碎了的后车窗望出去，看见王涛狂喝着朝正在加速的公交车追来，距离我们大约二十步。我感觉冷汗从额头流下，全身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单腿跪在座位上朝窗外声音发颤地喊：“你……你干什么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又没惹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只有十步左右了，王涛一边跑来一边努力开口，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剧烈运动而一条一条地抽动着，更显得狰狞可怕：“你有……我要的……枪……杀了你……”最后几个字让他泻了气，终于没能赶上。他把手上拿着的短斧猛地扔来，我慌忙趴下身；好在短斧失了准头，飞到不知哪里去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看着他半蹲着喘息的样子越来越远，终于在公交车转过街角之后消失不见；奇怪的是耳边的“杀了你……”这几个字却一直回响着，我呼出一口气坐倒在公交车的硬座位上。[/size][size=12pt][/size][/align]

？？：？？|混乱之刻~3~

[align=left][size=12pt]有那么几秒钟我什么都不能想，闭上眼闪动的一直都是王涛的眼神[/size][size=12pt]——[/size][size=12pt]那是怎么样的光芒？他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想要我的手枪？我发现自己刚刚意识到手里还有能决定别人生死的大权；可是那又如何呢？即便我有手枪，路边楼上扔来的石块、飞速驶来的摩托车或者暴徒投掷的燃烧瓶一样可以轻易要我的命[/size][size=12pt]——[/size][size=12pt]看来要在今天的这城市里横行不仅要靠手枪，还要靠疯狂的脑袋，就像王涛那样。[/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此刻过了最紧要关头，踝关节的疼痛却一阵阵地泛起来了；我感到轩轩来到了我身边，睁开眼看见她对我道：“爸爸，你没事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伸手把她蓬乱头发上的一根草叶拍掉，挤出个微笑：“爸爸没事；你再给妈妈打个电话。”见她掏出手机来拨号，我撑着身子站起来向车厢前面走过去道：“兄弟，弟妹，刚才多亏你们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司机回过头来对我点了点头，女人也给了我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们俩的脸色也是今天最常见的一片土灰；孩子居然仍然在睡着，真是有福的小家伙。“刚才……”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刚才当兵的开枪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点了点头。[/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后视镜里我看见司机朝我们撇了撇嘴，“那得死不少人吧？你说他们能不能冲出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谁知道呢；我苦笑道：“条例里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么？靠近隔离带那是格杀勿论的，我觉得他们不可能出得去……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来到这里？”说实话我一直疑惑这个问题；“隔离带是遍布市郊的一个环，为什么大家都要从龙吴路立交出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一直没出声音，我偷空回头看她时发现女儿表情焦急，看来芸还是没接电话。周总在使用那个手机？这个时候陈年旧事却都冒了上来，那个手机还是周总给她买的呢，上面的大头贴是他们带女儿出去拍的，母女俩一人一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司机的声音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打断我的思绪：“谁知道？不知道谁传的第一个，说的人多了大家就都相信了呗；要不就是谁走得第一个，大家就都跟着来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忽然想到我在报纸上看过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某幢大楼底层起火了，楼里的人面临着一个生死选择，向上逃还是向下逃？如果他们冒着还不算很大的火势冲下楼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不知道哪个人开始朝楼上逃，于是所有人都朝楼上逃[/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最后全部被越燃越大的火烧死、烟熏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们几个同时陷入沉默，沉默中我能听见轩轩手机里隐约传来的忙音，很奇怪到了这个时候我居然没有惊慌，反倒有一丝解脱的安然。空荡荡的公交车颠簸得厉害，我坐在靠车窗的位子看路上花花绿绿的成片的垃圾、碎屑和暴乱的痕迹，路两旁建筑物破裂的玻璃窗反射着阴沉的夕阳[/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接下来我们去哪？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我到哪里都无所谓了；芸不要我们的女儿，我要。[/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对我低声道：“妈妈的手机……还是没人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点了点头，对司机道：“兄弟，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人一边把手里的烟点着一边对我咧嘴笑道：“没事儿，现在这鬼地方哪儿都不安全，动起来最安全；看哪里不对劲就一加油门，嘿嘿。”[/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半真半假地恭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们还是想回家去。兄弟，顺路的话把我们送到玉田小区好不好？你认识路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人一直没再说话，一脸爱意地用手绢擦着孩子的脸。孩子的父亲偷偷看了看她的脸色，对我若无其事：“放心吧大哥，别人可能不知道，兄弟我可是开了三年公交车啦[/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只要路上不出什么情况，我一个小时就能给你送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舒出一口气，喃喃道：“谢谢你了，谢谢你……”无力地靠在座位上时我能够想到的只有家里的房间摆设，那是芸亲自确定、我一件一件买回来搬上楼摆好的。我想回家，现在。[/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很多路口都被支离破碎的汽车残骸堵住了，我们不得不绕道而行；司机骂骂咧咧地转动车头，我则不安地张望着附近的动静。就要入夜的城市更加躁动，我知道肯定有什么正在发生，有的甚至近在咫尺。几个流氓对中年男子一顿暴打之后从他衣服里搜出什么得意洋洋地去了，流浪汉在一片狼藉的店铺门口兴高采烈地喝着名贵红酒；手中拿着仍在滴血的刀的女人痴痴地边走边傻笑，念念有词，她身边跑过一群破衣烂衫、争抢玩具的孩子。有人朝这公交车投掷石块，我们慌忙趴在车厢地板上躲避，车里的女人却视若无睹地仍然摇晃着孩子[/size][size=12pt]——[/size][size=12pt]不过也没被打伤。[/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路过四平公园时我回头道：“轩轩，我们就快到……”却见到女儿仍在呆呆地看着手机，似乎完全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只得叹息一声地住了口。[/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没有电话，没有短信[/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芸舍弃我们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大哥，”司机一边减速回过头来叫我，“你们家是玉田小区那一栋楼？”[/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下意识地回答道：“十五号楼，就是沿街第三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车慢慢停在路中间，司机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前面对我道：“是不是……就是那栋正在烧着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一下子从座椅上跳起来朝车前窗冲去，接着目瞪口呆地站在了那里：面前那燃烧着、腾起黑烟的正是我们家的那十五号楼，在这里我也几乎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火已经烧到三楼了，看起来烧到六楼我家只是时间问题，和早晨的火事不同，现在没有住户在救火，几乎是放任它在燃烧。女儿跌跌撞撞地也来到我的身边，我伸出手臂揽住了她，感觉到女儿的身体在颤抖。[/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舔了舔嘴唇：“兄弟，开车门让我们下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那司机从他女人身上转回视线，惊讶地看着我道：“大哥，你要回去？这楼已经……你上不去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拉住女儿的手，心里出奇地平静：“让我们下去，那是我们的家。”[/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司机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放弃地摊了摊手，去摸那个开车门的按钮；就在这时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忽然远远传来，我们面面相觑，都停住了活动。轰隆声越来越大，司机从驾驶窗探出头去，接着脸色变成了死灰，猛地转着钥匙发动汽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两辆小卡车迅速接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司机一边狠狠踩着油门一边断断续续地道：“都是疯子……见车就砸……娘的，怎么发动不起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加速着，小卡车已经越逼越近；昏暗的车灯下我看见小卡车的驾驶舱里挤着三个上身赤裸的大汉，嘻哈怪笑着将车朝我们坐着的公交车猛地撞来，车厢里顿时翻天覆地一般地震动着，我一下子摔倒在车厢地板上。公交车司机打着方向盘试图躲开小卡车，轩轩拉着座位扶手不知所措；我忽然看见小卡车后面的载货平台上几个人对我咧嘴笑着，接着点燃了手里的瓶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这时我都明白了，不过一切都晚了。几个瓶子砸进车厢，在车厢里热烈燃烧着；我连滚带爬地赶到轩轩身边，吼道：“快开车门！女儿，我们……”[/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车厢后面轰然爆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燃烧瓶似乎引燃了什么东西，整个公交车的后半截都剧烈地燃烧着，外面看上去肯定活像一支火箭，我惊讶地发现那女人居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孩子的小脸。在司机绝望的嘶喊声中车子不知压过什么，车速使庞大的车体猛然掀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身体重重地砸在什么东西上，剧痛传遍全身，眼前开始模糊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想一定是浓重的汽油味让我醒了过来，我先打了个喷嚏，接着试图站起身来。车厢整个旋转了九十度，我发现自己是踮脚站在侧倒着的车座位后背上。女儿呢？眼前是一片狼藉，热气笼罩着周围。轩轩在那儿，我看见了；我手脚并用地拉着车厢柱子扶手拍着她的脸，看见她睁开眼睛用迷茫的眼神望向我时我几乎兴奋地大叫，女儿没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不过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油味和热气提醒着我这里随时可能爆炸。我扶着女儿站起来，前车窗已经四分五裂，小卡车也不知哪里去了。我打个手势，我们俩狼狈地踩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前进，我连踢好几脚，那块玻璃终于哗啦一声破成了满地玻璃渣。我推着女儿出去，接着自己也翻出公交车。[/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我忽然听到什么声音，眯着眼睛回头看时发现司机在一个角落发出呻吟。我挥手叫道：“女儿你别回来！”然后回过身去想要拉那个男人出来，油味比刚才更重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拉了好几下才发现司机被座位和车门牢牢地卡住，根本就挣不出来。司机忽然像是从昏迷中醒来，喃喃对我道：“儿子……我们的儿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那个女人？我想起来了，她还抱着孩子。我语气急促、口齿不清地问：“孩子在哪？我帮你把他抱出来，你家总得留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回光返照一样，司机忽然对我露出个笑脸，他的声音也不再含混不清：“儿子今天早上重感冒，死啦……找不着医生，他还不到一岁，咳咳……大哥，谢谢你，快走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他的头重重地沉了下去。我叫了几声：“兄弟！兄弟！”再拍他的脸，一点反应都没有。女儿在身后叫道：“爸爸！快过来！”我心中一凛，转身朝后边跑。跑了没几步就是轰隆一声，热气袭卷而来把我朝前面推去，我只觉得身子一轻、脚下一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

[align=left][size=12pt]我能判断出自己醒着，是因为我听到了什么人在我耳边叫着我的名字；“杨二？杨二？”于是我含混地“嗯”了一声表示我听见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听说了么？冰山美女住院了，”室友的语气说不出的讥诮。“你不去看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假装无动于衷地翻了个身，可是心还是不争气地急跳几下，猛地把眼睛睁开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是么？因为什么啊？”旁边正在玩电脑游戏的人似乎很感兴趣。[/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上课时忽然晕倒了，”声音忽然小下去了，我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听说是怀孕了，要是被校方发现可是要开除的，哈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啊呀，真看不出……不过冰山美女有男朋友么？说不定会一起开除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都这种时候了谁肯承认呢？被开除可就什么都完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两个人忽然住口，惊讶地看着忽然坐起身来的我。“你们又在编人家谣言，”我挤出个生硬的笑容，勉强掩盖狂跳的心，“我打赌你们说不出陆芸在哪里住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接下来的画面忽然扭曲，一瞬间我的思维似乎静止了，当隐形的时钟再次开始嘀哒作响时我已经站在幽暗长远的走廊里。鼻子里一直飘来消毒水的味道帮助我分散注意力，我一边前进一边努力平复心跳，门把手是冰冷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啊听说你住院了没什么不舒服吧哈哈放心那几门课的笔记我都帮你……”我像个傻瓜一样推开病房门就说个不停，直到我发现陆芸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闯入的我，而是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摆着一盆花的窗台外面有只在电线上跳来跳去的小鸟。我忽然哑口无言，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消失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班长？”我不知道在她回过头看到我之前过去了多久，她苍白的脸上绽放的羞涩笑容柔软了我僵硬的身体。“你什么时候来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啊，没多久，啊哈哈……”我挠了挠头，“你没什么事情吧？要早点好起来啊，大家都盼着你回去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是么……”她的目光投向白色的墙壁，眼神忽然迷离；“大家都盼着我回去？谁盼着我回去？我……还回得去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觉得我不能看着她这个表情，她脸上的迷茫让我心里的想法如同乱麻；我口不择言：“可是，你不回去的话那只猫怎么办？那只你一直喂着的黄斑白猫，舟舟……”我的舌头似乎绞在了一起，说不出话来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忽然转向我，她的双眼直视着我，让我心里莫名地发慌：“你知道那只猫叫舟舟？只有我那么叫它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是的，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在组织晨跑时看到正用牛奶喂它的陆芸，想必我的生活将大不相同。有时我觉得什么都是命运，让我碰到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一个像刀子一样插进我的心里的女孩，难道不是命运么？难道不是命运让她来开启我残存的孤僻和蒙昧，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你说的对……”她就近在我眼前，声音却飘渺得像是来自天边。“舟舟……还需要我，”陆芸忽然又笑了。“不过怀孕是要被开除的，只能让你代我照顾它啦。”[/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她说话的口气一直是轻轻的，但这句话无异于打在我脊椎上的万伏电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这么说……传言是真的？你，你真的……”我说不下去了，不仅是因为我自己。陆芸对我凄然一笑[/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或许只是我看了觉得凄然：“是啊，我真的没人要了，呵呵。”[/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是谁？”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以后我有的是机会查出这个人是谁然后给他好看；不过在那之前照顾好陆芸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她已经如此地被伤害了。我要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眼无珠到不会珍惜她的，至少她还有我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当我毕业后经过半年的辛苦被一个家族式大企业录用之后我欣喜若狂地回家对陆芸提起时她只是轻笑道：“总经理是不是姓周？”[/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点头道：“是啊，芸你都不知道多么巧[/size][size=12pt]——[/size][size=12pt]那公司总经理的儿子就是原来我们班上的周立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因为陆芸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早就知道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21：40

[align=left][size=12pt]脊背上传来的疼痛和脸上的清凉几乎是同时到达我的脑子，在恢复神智的几秒钟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烧开了水的水壶抽动着，眼前的女子显得遥远而虚幻。我蓦地坐起身来抱着眼前的陆芸道：“老婆你来了……你没不要我们父女俩……我不会再让你离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在我怀里挣扎道：“爸爸，是我啊！轩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一惊，放开了手退开身子，努力把双眼的视线聚焦[/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果然，是我的女儿。我这是怎么了？在哪里？我刚刚不是还在和芸说话？[/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环顾周围：一片夜幕显得火焰更加醒目，燃烧着的残骸像夜星遍布整个陌生的街路。之前的记忆和背上腿上的擦痛一起回来了，投掷来的燃烧瓶、砸破的车窗、一脸安详地抱着孩子的女人……我悚然一惊，刚才自己倒下的地方现在已是一片燃烧後的乌黑地面，是女儿把我拖到这里来的？我转过头来还没说话，女儿对我作出个笑脸：“爸爸，我没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无意识地答道：“没事就好，爸爸……”心里却更不舒服了，轩轩蓬乱的头发和被汗水灰尘弄花的脸让我一阵阵难过，都是我没能把自己的女儿保护好才会让她如此狼狈；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能作什么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眩晕如浪潮袭来，我垂下头用手臂撑住，沙哑着嗓子道：“我晕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渐渐熄灭的火焰把斑驳跳动的影子投到我们俩身上，轩轩道：“大约一个小时多吧，现在还不到十点钟。”伸手把一块浸了水的毛巾递给我：“爸爸，你擦擦脸。”[/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一个小时？毛巾又是从哪儿拿来的？我把凉而湿润的毛巾敷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提醒我脸上有几处伤痕；我昏迷了一个小时？轩轩就在这里守候了我一个小时？在这疯狂的城市？一个女孩？“你真的长大了。”我怔怔地看着女儿，头一次感觉到有点陌生。[/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哦的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这个是爸爸的对么？”我的眼睛一看到那个东西，手马上探向自己的裤袋：果然是空的；我的身子马上就像整个被冷水毛巾敷了起来[/size][size=12pt]——[/size][size=12pt]那是我的手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颤抖着声音道：“轩轩，你……你没有……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儿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天真又似乎是什么我看不透的东西：“爸爸说什么？我没有怎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看着女儿沉默了一会儿，断然道：“把它给我。”接过手枪我退出弹匣，但又不知道怎么看里面还有多少子弹；掂量着重量觉得和之前在我手里时倒差不多。我把手枪重新揣回口袋里，沉声道：“轩轩你听着，不论怎么样也不许用它，知道吗？”说完这些话回头一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轩轩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和王涛那种人有哪怕一点相像呢？我呼了口气，放缓道：“女儿，我们是好人，不能用那东西，明白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儿对我点了点头，我们俩同时陷入沉默；我不知道轩轩在想什么，此时我的脑子里是一片迷茫[/size][size=12pt]——[/size][size=12pt]现在我们该作什么呢？周围一片死寂，城里的人都完蛋了？那么这里看来还是安全的，可是即便不安全我们能去哪儿呢？我们的家……我的心一阵绞痛，我们的家已经没有了；我缓缓低下了头。[/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女儿的声音幽幽从黑暗中传来：“我们是好人，所以不该去伤害别人？可是别人把我们的家都给烧毁了啊。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作好人？还是说，”轩轩的话忽然变得咬牙切齿、让我胆寒：“仅仅是因为你没有胆量作坏事？”[/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那件从服装店里拿到的外套扔在我身边，俯身过去摸里面的烟盒，幸好它还在；我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着，吐出一大口烟雾来：“我们为什么要作坏事？我们本来就不缺少什么，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我又猛吸了几口，把脑子里凌乱的想法勉强组织成言语：“你说爸爸没有胆量，可是我需要胆量来作什么？爸爸有你，有你妈妈，就够了[/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还需要什么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可是你就要失去妈妈了。”轩轩的话那么刺耳，我看着闪动的烟头火光发呆。“每次和周叔叔一起出去玩得都很开心，他是个很会哄人高兴的男人；可是每次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都好恨，爸爸你懂么？”轩轩绕到我面前来，“我恨那个哄我和妈妈高兴的人不是你、不是我的爸爸，你懂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看来和年龄无关，女人都是这样；自己抵抗不了诱惑却要归咎于别人没有劝阻，你们就那么需要一个理由么？我捏紧拳头，却忽然发现自己很想笑；你们高兴不就够了么？所以我那么知情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你们，难道这样也不行？[/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当然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爸爸，还可以挽回的；你还能夺回妈妈，你肯定想的，对不对？”她急切地说着，同时仔细地盯着我、似乎要判断我的想法。“今天不就是机会么？只要你敢……爸爸，只要你把周……”[/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呆呆地看着女儿硬生生收住口、胸口还剧烈地起伏着，内心里隐蔽着的想法忽然被揭开晾晒在空气中让我措手不及。这是我女儿对我说的话么？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轩轩，她真的长大了？还是因为什么？我发现自己太久没有真正试图了解这个孩子郁积着的想法，以至于我已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能想什么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们父女俩对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手机的铃声急促响起、打破了身边虚假的宁静。我和女儿同时望向手机，轩轩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拿了出来，屏幕上在母女俩的大头贴旁边显示着几个字：“来电[/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妈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看着轩轩，轩轩看着我；电话铃声似乎越响越急了，我咽了咽口水，挥手道：“女儿你接。”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一把抢过手机急促地按下了接听键。我颤抖着没有说话，对面沉默了那么几秒钟：“杨枫？”[/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那是芸的声音，我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因为我居然隐约感到一阵阵地激动和如释重负，胸脯急剧地起伏了几下。“芸……”我沙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个字，竟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对面忽然有些嘈杂，接着听筒里的声音完全消失了那么一会，“能听到么？”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惊慌，她怎么了？不是有周立人在保……保护他么？我冷哼一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儿没事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轩轩一直跟着我，会有什么事……”女儿巴巴地看着我的眼神让我顿了一顿：今天倒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可是我已经尽力保护女儿了，总比什么都没作的芸或周立人好吧？[/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没时间解释了，”芸似乎在用什么挡着嘴巴不让声音发散，“杨枫，带着女儿到市中心的经贸大厦来，我……”她犹豫了一下，“我们在这里。”[/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冷笑：“是么？上次在龙吴路没死成，这次又要我们到市中心去送死？”我转过身去不看女儿，“芸，我自己能看好自己，可女儿总是你的吧？你怎么可以……”忽然之间我很想笑，眼睛却忍不住一沉。[/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什么上次？”她似乎很奇怪，“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和你说话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的拳头骤然捏紧，那么之前叫我们到龙吴路的就是[/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周立人的自作主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杨枫，这些以后再说，立人马上就回来了，他不知道我给你们打电话。”‘立人’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感到不舒服。“你们一定要平安到达这里，现在外面很乱，入夜之后更危险[/size][size=12pt]——[/size][size=12pt]”信号似乎突然中断了，芸最后的一句话戛然而止。我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中断”，角落上的母女俩的大头贴有点被沾污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可恶，之前出卖我和女儿的究竟是谁？陆芸如果希望我们死的话不会再打电话过来，我隐约感到一线希望；那么都是周总？周总要干掉我们？[/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脑袋里乱成一团，芸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即便是被退学时也没有；这又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因为她在意我……在意轩轩的安危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可是她说的没错，入夜之后在黑暗中，一切只会更凶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眼睛干涩得厉害，我揉了揉，把手机塞给女儿：“走吧，去找你妈妈。”我站起身来，忽然闪过的一道巨大亮光撕破了夜空。芸最害怕打雷，这时候要是谁代替我按住她的耳朵、把她拥入怀里的话，我应不应该感到安慰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10：40

[align=left][size=12pt]经贸大厦在市中心，在上面能俯瞰整个城市，在以前的某一天我曾经到那里去办理某种业务，透过办公室的窗口能看到市政厅的大钟让我印象深刻。刚才的公交车逃亡把我们丢到了城市的西区，在残破的城市里分辨不出标志建筑物，只能走对大致的方向。我和轩轩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极少几个幸存的路灯把疲惫不堪的光芒洒下来，空气中是烧焦的味道，灰尘刺激着我的鼻子。人呢？怎么都不见了？我忽然发现看到人群固然让我害怕，现在一个人都见不到却更让我心惊胆颤。[/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听到轩轩忽然在背后叫喊，我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女儿，走不动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摇了摇头。“爸爸，你能不能听见……听见什么声音？”[/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困惑地看了看女儿，我们俩一动不动地站在街正中的行车道上不作声：耳边静得出奇，只有火焰噼啪的声音和脚踩在塑料垃圾上的喀喇作响。我摇头道：“我没听见什么，你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女儿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就在这时我也听见了，那是一种微弱模糊的、混杂了好多声源的嘈杂，来自我们周围的某个方向。我看了看街道的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未知，路灯没有照亮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总不能这样等下去，我开口道：“我们小心一点，要是有动静就躲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轩轩点头，我们俩继续走。脸上忽然被滴了一下，雨终于落下来了吗？嘈杂声音越来越大了，我们似乎在接近着什么，那种东西就在我们周围，像逐渐变热的空气一样让人躁动不安却又无所适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呼喊，接着那片嘈杂就像是被点燃、被惊醒了一样铺天盖地传来，这到底是[/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忽然停住脚步，不知哪里射来的灯光照亮了街中央防护栏那头，我惊讶地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市政厅，远处经贸大厦阴沉地投下一个阴影。在被光线照亮的广场上，伴随着刺耳的呼喊和叮当的交击声，我看见成千上万的人在疯狂地厮打着。人群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上汇聚而来，他们用毛巾或厚布裹着头颈，疯狂地挥舞着铁杆、长棍、菜刀，石块漫天飞舞。大喝声中一块广告灯箱轰然落地，下面的几个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上面推落灯箱的凶手们哈哈大笑，然后被石块砸得连连后退。不知哪个阵营（或许根本就没有阵营!）还用消防车把高压水流打在人潮之中，几个小孩对躺在地上的“敌人”拼命敲打。[/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雨越下越大了，在灯光中倾泻而下，又是一声雷！在这闪亮之中我忽然看到有个人从我们背后一步一步地走来，那是[/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两个字在我喉咙里翻转了几遍之后猛然吐出：“王涛！”[/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转身急促道：“轩轩，跑!到经贸大厦去，别管我！”王涛已经越逼越近了，我慌不择路地翻过防护栏跳入疯狂的广场里，眼角看到女儿已经机灵地躲到了路边，我只能希望她安全到达她妈妈那里，王涛要的是我，不能让他伤害轩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王涛已经来到了防护栏，我们俩隔着栏杆对视着，我又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野兽的光芒，在黑暗的夜里居然显得更加可怕。“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我大吼，我怎么招惹这个人了？就因为我给他递了一张纸巾？[/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你的枪！”他的脸上显出豺狼的笑容，摆弄着他手里的刀。“你又不敢杀人，为什么要留着它？它应该是我的！”王涛放声呼喊，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噼啪作响。“有了它我就是神，就是今天这里的神！”[/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呸！”我惶恐而愤怒，“你不过是个杀人狂，神是爱人的，怎么会以杀人为乐？”[/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愚蠢的人呐，”他把一只手放在防护栏上，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这恰恰是为了活下来的人好啊！适者生存，这难道有错吗？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死掉四分之三的人比较好？在你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在你考不上大学的时候，在你站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身边站着一群汗臭满身的家伙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这世界上的人还是少一点好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虽然雨水浇遍了我的身体，我仍能感觉到手心在出汗。身边的嘈杂缓缓消失，我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疯狂的男人身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当你想得到什么而得不到的时候，难道你不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把它夺来吗？为什么要让好东西掌握在不需要它、不配得到它的人手里？我明明比他们更有资格，更有资格！为了让出位子来，他们应该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他已经一下子翻身跳上了防护栏，我慌忙转身，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跑进了激斗着的战场。远处我能看见经贸大厦，不知芸和轩轩还好吗？我必须活着到那里，必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耳边忽然失去了声音，嘈杂呼喊渐渐淡去，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时间似乎慢了下来，我用着全力向前奔跑着，身子前倾得厉害，几次几乎摔倒在地；我感觉到自己在呼吸，感觉到有东西在我身前身后挥舞飞过，腿上背上似乎被什么擦过，一阵阵地发凉[/size][size=12pt]——[/size][size=12pt]还有多远？[/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一把推开面前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从地上不知死活的身体上面跃过；脸上的雨水顺着身体流下，有点痒。我把身边的装满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箱子朝后推倒，砰砰啪啪声中我听见王涛的怒吼。我还来不及得意就猛地撞进什么人怀里，两个人同时翻倒在地面的雨水里。我坐起身来手足并用地朝后退着，看到王涛手里拿着刀子越走越近，灯光扫过在刀子上形成了一条晃动的光斑。[/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伸手进裤袋拿出手枪颤巍巍地举起，发现自己的嗓音和哭一样地沙哑尖厉：“滚！我、我不想杀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仰着头的我几乎看不清王涛的相貌，雨水无情地打在我的身上手上，努力举着枪的双手一阵阵地颤抖而发酸，我甚至擎不住它了。“把它给我！”王涛的脚踩在我的小腹上，把刀子高高举起，眼前忽然一亮[/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轰隆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雷响震耳欲聋中我的手臂好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垮了下来，我呆看着王涛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胸前急剧扩大的那圈血斑，血斑正中是露出的一截钢管。他身后的一个光着上身、胡子拉碴的男人把钢管抽了几下没抽出来，于是又在地上捞了截别的什么东西；在他正朝我过来的时候，地上那个被我撞倒的那家伙似乎回过了神来，忽然一刀砍在他腿上，赤膊男人哀嚎着在地上翻滚，和砍伤他的家伙扭打撕咬在一起。[/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王涛的刀子与身体几乎是同时轰然落地。死了么？我靠在身后倒地的灯箱上如临大敌地看着他，总怕他忽然猛地伸出双手来抓向我。[/size][size=12pt]——[/size][size=12pt]可是一直都没有，王涛死了。他身子下面的水洼里面漂出越来越浓的几道血线，事实上整个广场的积水里都有着血迹混杂。[/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他就这样死了？我从来没想过居然会这样。[/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蜷缩在地上，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朝前爬着，躲开视野里的一条条腿、一只只鞋，因为我知道它们的主人可能会伤害我，而爬行是最安全的前进方式：我必须前进，我必须活着到经贸大厦，去见芸和轩轩，哪怕浑身泥水，姿势狼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眼前逐渐豁然了，原来已经出了广场；我跪坐在路沿上回过身来，广场上的厮斗没有平息，政厅门堂上的大钟兀自一动一动。他们究竟在为什么厮杀？还是根本就没有为什么？或许正如王涛所说，人们害怕被彼此伤害，于是选择了先去彼此伤害；而这种斗争一旦开始就永无止息，它是以人们的愤怒恐惧作燃料的，也许直到我们都死光才会熄灭。[/size][size=12pt]——[/size][size=12pt]我忽然想到，政府打算怎么收场呢？这样的场面是根本没办法收拾的，难道要把他们都杀光？[/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王涛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而我自己就可能是下一个。我的家庭和我的房子一起被付之一炬，现在的我只想见见我的妻子，见到之后怎么样我甚至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大厦，雨水随着我的足迹在地上嘀哒作响，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轩轩呢？我似乎来得很慢，她应该比我先到的。她们究竟在哪里？她们在不在这里？[/size][size=12pt][/size][/align]

11：20

[align=left][size=12pt]我怔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感觉随着水迹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弥漫着，我相信自己闻到了，那是只属于芸的味道，绝对错不了。我忽然转身，黑洞洞的走廊里没有一点灯光，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身上的水滴落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忽然发现面前是楼梯间。[/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顺着楼梯向上走，我像只猎犬一样拼命嗅吸着每一点气味。怎么可能错呢？这气味正是我最熟悉的啊，在无数个我提前醒来作早饭的清晨、在无数个我等她回来的夜里，我们的房间里、床上都是这种淡淡的独特的香味；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在大学的自习室偶遇时、在我到她的病房给她送笔记时、在我晨跑时跟在她身后时，她的体香一直陪伴着我。我怎么可能错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脚步踉跄中我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楼梯间的尽头。芸在门的那边吗？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恍惚间听到耳边响起我年轻的声音：“陆芸，我把笔记带来给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来了，把什么带来给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抱着轩轩静静地在角落里，他们身边撑着伞的周立人在我面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能来到这里真不容易啊，老杨。”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生硬，让我听了不舒服。几乎冲口而出的“周总”两个字在胸腔里转了几圈又被我咽了回去，我走上天台面对着他：“周立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不错，”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敢叫我的名字了？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捏紧了拳头：“叫我们去龙吴路的是你，不是芸，对不对？”这话虽然是问周立人的，但我看着的却是陆芸。周总的声音施施然在我耳边响起：“是我们俩干的，我们都希望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大喝一声：“你说谎！”接着我看着陆芸，身体莫名地一阵颤抖；“你告诉我，芸，告诉我是他拿了你的手机，对不对？你并没有要杀了我和女儿，对不对？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话？”[/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纤细的手抚摸着女儿的黑发，静静地看着我，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了，我想说我不信，可是我说不出口，胸膛闷得厉害像是被顶了一把尖刀，我忽然希望王涛刚才就把我杀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你早该消失了，”周立人朝陆芸和轩轩走了过去，他的背影像一座山挡住了我和我的妻子女儿。“你已经享受我的东西够久了，现在你应该把它还给我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摇头：“凭什么？这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女儿，该消失的人是你才对！”[/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周立人倏地转过身来，俊秀白净的脸似乎因为愤怒而扭曲：“陆芸一直爱的都是我，你能成为她的丈夫不过是当年的局势所迫而已。杨枫，你太自作多情了，陆芸她从来就没在乎过你，没有在乎过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看见陆芸垂下了头轻轻摇了一摇，她是在舍不得我吗？我哈哈大笑：“周立人，你这种因为怕被开除就不敢承认自己是陆芸男朋友的懦夫，有资格说这些话吗？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周立人青筋暴起，忽然扔掉伞过来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蹬瞪地倒退着险些摔倒。“混帐东西，”周立人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这个没用的家伙来作副经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发奖金？就因为你低能老实吗？你才是懦夫！”他回头看了看陆芸，我也看过去，发现陆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俩。“我当年不承认是因为我不能被开除，你懂什么！我是谁？我是完美无缺的周立人，是集团未来的接班人，是要出人头地的天才！我怎么能因为这个在我的履历上抹黑？像你这种废物又怎么能理解我的苦恼？”[/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的确不理解你的苦恼，”我站直身向前走着，胡乱把脸上的雨水抹了抹，“我只知道陆芸很痛苦，这都是你的错！”我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告诉你，听好了，”我呼呼地喘着气，手心传来的痛感让我彷徨而又隐约地兴奋。“我领了你的钱，因为我要养活老婆孩子，那时你是我的老板周立人，不是我的情敌周立人、不是背叛又勾引我妻子的周立人！”[/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周立人忽然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你就应该去死，把陆芸还给我！”我和他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我被掐着脖子难以呼吸，幸好膝盖狠狠地砸中了周立人的小腹，看着他因痛苦扭曲的面容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句话送还给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们俩从地上扭滚到墙边，我感觉后背重重地撞在湿冷而坚硬的水泥墙面上，周立人用膝盖压住我的小腹，眼眶乌青地吼道：“说！你放弃陆芸了，我就饶了……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一脚踢在他的肚子把他蹬开好远，嘴唇上一阵腥咸，我肯定是流了不少鼻血：“少对我说教，”我靠着墙角慢慢撑起身子，“现在已经下班了，周总。”[/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周立人单膝跪地站了起来，我们俩像是对峙中的拳击手一样左右平移着，把凶狠的目光投向对方。“够了！”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陆芸冲出来伸出双手拦在我与周立人中间，我看见她眼红唇青泪流满面，心里忽然一阵阵不是滋味；“别打了！你们……你们俩……一定要死一个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可是我不能和别人分享你！”周立人的表情配上扭曲的脸说不出的可笑，可是陆芸的茫然表情让我笑不出来，“我已经受够了作背后的影子，每次躲躲藏藏；芸，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结婚，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现在我的老爹已经死了，再没有谁能约束我了！我要你作我周立人的妻子，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他，”周立人指着我，“他又能给你什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涕泪满面的样子让我想过去拥抱她，但是我的脚只动了那么一动就又缩了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不会表达我的想法？看见陆芸扭头朝我望来，我胸中满腔要说的话语忽然被那脆弱的眼神打得粉碎，就像多年之前在病房里那样。我起伏的胸膛居然平复了，嗫嚅道：“我，我会作荷包蛋……你每天早晨吃的，都是我亲手作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结了，接着她忽然放声大哭，哭声中她似乎被抽去了全身力量一样坐倒在地上，手里拿着手枪指向了自己[/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怎么可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伸手进裤子口袋：不见了！怎么会在陆芸手里？难道是在刚才的厮打里掉落在地上了么？我和周立人同时发出一声呼喊：“不要！”但是我们都不敢过去，因为只要轻轻一碰，芸就可能……[/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妈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陆芸忽然像是被雷电击中，我们三个同时望了过去，看见轩轩从远处跑了过来，接着冲进了陆芸的怀抱，在我和周立人的注视中陆芸抱着轩轩，手里的枪终于垂了下来。[/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爸爸，”我忽然听见轩轩的声音，她脸色苍白，一瞬间语气沉静得不像是小孩子，“你还是不能决定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 “我……”我心乱如麻，无意识地望向芸和女儿，芸对我摇了摇头，轩轩的眼神却热烈得像是正午的阳光。我该怎么办？[/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今天杀人可不犯法。”我看着从陆芸手里掉落地上的手枪，对自己无力地一遍一遍地说着，但是没有用。我不能杀人；周立人显然知道这一点，他甚至没有过来抢手枪的打算，难道我真的是懦弱，真的是没有胆子去使用那力量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什么我[/size][size=12pt]——[/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砰！”[/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在那么几秒钟里我的脑子没办法判断出这是什么，只看到周立人的身体伴随着那悠长的闷响似乎被无形的手掌推得向后翻倒。当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抛洒出来的血迹恰好在空中形成一个华丽的红色弧线。[/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朝地上看去：手枪呢？我的目光随着左转，接着我和陆芸同时喊出一声：“轩轩！”[/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手枪在女儿的手里，她现在被震得坐倒在地上，像痴傻了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时间似乎放缓了，我看见陆芸像慢动作一样打掉轩轩手中的手枪，抱住她痛哭，她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发出来的：“傻女儿，你怎么能……他，他是你的……”[/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厉声道：“住口！”陆芸似乎被吓呆了，我还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吼过。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近周立人，雨似乎小了些，那摊血迹却越来越大了。我看见他的眼睛还睁着、嘴唇一张一合，蹲下身来我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勉强分辨出他的话：“……照顾……芸……轩……对不……”[/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他不动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忽然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应该大笑还是应该大哭。平台上望下去我能看到这座城市处处燃烧着火焰，像是在狂欢，好个不夜城！燃烧着的都是什么？都是人们的野心和残忍，还是人们自己？[/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每次当我觉得自己能作出一些决定来改变我的人生，事后都会证明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其实我只能坐等命运降临自己，以前如此，以后也将如此。[/size][size=12pt][/size][/align]

12：00

[align=left][size=12pt]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响，那是市政府的大钟；还来不及想到这有什么意义，我的耳朵似乎一下子被刺进了一把钢针。我的脑袋似乎被一个重击敲成了好多碎片，思维没办法连续起来，连感觉都是一波一波地传入头脑。我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嘶喊，痛苦地弯下了腰，接着跪倒在湿硬的地板上，余光看到芸和轩轩也是一样地痛苦挣扎着。到底是怎么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软软地躺倒在地板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虚无的感觉，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掌握的虚无感。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呆呆地躺在水洼里，什么也听不到；风越来越大，我看到什么东西从上方飞过，然后有什么人从天而降，那是天使吗？我把头转向一侧，发现轩轩紧闭着眼睛似乎晕倒了，而陆芸则也倒在地上朝我望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成功地作出一个笑容，只知道芸对我忽然绽放出一个微小却甜美的笑容。[/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如果有天使的话，那么天使的笑容也就是这样了吧；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结束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true end~

[align=left][size=12pt]“政府以事先安置好的遍布全市的次声波发生器准时结束杀戮日……有关部门表示，政府一向把市民权益视为最高……六月二号之后将一如既往地打击犯罪……”[/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size=12pt]就是让人觉得像是耳朵里被塞了一把钢针的东西吧？政府果然早有准备，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某某卫生大队加班加点进行城市清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size][size=12pt]确实有太多东西需要清理，他们可真是辛苦了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我的阅读：“乘客们请注意，广中路站到了，115路公交车，开往……”[/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合上报纸，眯着眼睛走下公交车，阳光让我眼前发晕。公交车隆隆地开走了，我想了一想，掏出手机拨通了芸的号码：“还在家里打扫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芸的声音轻柔在我耳边响起，我没来由地一阵神清气爽：“嗯，多亏昨天的大雨把火给熄灭了，家里没什么事；我已经把垃圾清出去了，晚上你回家把窗户修理好就可以了。”[/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路面上显得干净有序多了，虽然人们还是脸色苍白。“女儿还是不记得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嗯，”芸的声音里有点担心，但更多的显然是安慰；“医生说是受了刺激、着了凉又加上次声波的影响，暂时失忆呢。”[/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唔，芸你呢？早饭吃了么？”[/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你啊，荷包蛋下次少放点盐。”陆芸的声音有点像撒娇，我心中一荡，像被她的指甲轻轻抓过的胸膛。[/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顿了顿，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芸，前天晚上……我不是想要对你吼的，不过……你知道，我们不应该让轩轩知道，他的父亲……”[/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芸沉默了一下，接着微笑道：“你说什么？杨雨轩的父亲不就是你吗？”[/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嘴里不知泛起了什么味道，有点发苦；或许是阳光太强了，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似乎要流出眼泪。我呵呵笑笑假装没事：“嗯，是我糊涂了。期末考试也不远了，你要多看着点轩轩的成绩啊。”[/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芸笑道：“是，老公。”她停了一下，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道：“老公，我爱你。”[/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心脏猛然不争气地急速跳了几下，身边有很多行人，要不然我知道本该说什么的；我只能支吾道：“嗯，我也是。”说来也奇怪，我似乎能看见芸在偷笑的表情。[/size][size=12pt][/size][/align]
[align=left][size=12pt]我把电话揣进口袋里，脚步忽然轻快了起来。芸需要我，轩轩需要我；我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一定要加油才行啊。我加快脚步，涌入人流之中。[/size][size=12pt][/size][/align]

很好 很强大